第 20 章 現實的衝擊（二）
埃莉諾深吸一口氣，將那股滲透骨髓的疲憊壓下，抬頭望著泛著微光的天際。清晨的空氣中帶著絲絲涼意，遠處的山巒被朝陽染成淡淡的金色。她依舊要起早貪黑地勞作，日子看似單調，卻因心中的那股渴望而不再枯燥。醫館裡飄散著各種藥草的氣息，這些曾經陌生的味道，如今都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經過那次手術的衝擊後，她開始反思自己的目標，意識到僅靠體力工作，無法讓她真正融入醫療領域。每天晚上，她都會回想起那些因為自己的無知而錯過的機會，那些她本可以幫上忙卻只能呆立一旁的時刻。更重要的是，她發現自己並不滿足於此。她渴望成長，渴望從艾德蒙的影子中走出來，成為一名能獨當一面的醫者助手。
在一個特別清冷的清晨，當陽光微微灑進醫館，在木質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時，埃莉諾趁艾德蒙在一旁挑揀藥草的空檔，怯生生地開口道：「拉莫斯醫生，我……我有件事想請求您。」她的聲音在寂靜的醫館中顯得格外清晰。
艾德蒙冷漠地瞥了她一眼，手上那些分揀藥草的動作沒有停下。乾燥的草藥在他修長的手指間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什麼事？」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彷彿她的存在只是增添負擔。
埃莉諾小心翼翼地組織著言辭，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堅定些。她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但她強迫自己挺直腰桿。「我想學習醫術。希望能夠幫助您……」話語中帶著些許顫抖，卻透著決心。
艾德蒙的手頓住了，片刻後，他放下藥草，緩緩轉過身來。陽光從他身後照射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他的目光帶著嘲諷，像是在看一個不自量力的孩子。「學醫？」他冷笑一聲，聲音中滿是輕蔑。「埃莉諾，妳連字都不識，還妄想學醫？」
他的話如一把刀般刺中埃莉諾的自尊心，臉上的羞愧無所遁形，一股熱流湧上她的臉頰。然而經過那段在黑夜中的徹底反思，她的內心不再如過去那般輕易動搖。她低下頭，深深吸氣，指甲不自覺地陷入掌心，咬緊牙關道：「識字的事情……我可以去學。我只想……只希望，能夠幫到您。」
艾德蒙冷冷地打量著她，目光如利劍般刺人，似乎在考量她的決心。醫館內一時只剩下藥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最終他冷淡地說：「如果妳想去浪費時間，那是妳的事。但我要提醒妳，學識字不是一兩天的事。況且，若我發現妳在醫館的工作有絲毫懈怠，就別想留在這裡。」
埃莉諾聽著艾德蒙的話，心底那股堅定的信念依然不滅。她回應時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倔強：「我會兼顧好醫館的工作，絕不讓您失望。」她的眼神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她想起之前在城裡販賣草藥時得知的教會朗誦課程。教會的石牆上總是貼著告示，她雖然看不懂文字，但記得那些圖案代表著免費。這或許是她唯一的機會。
當晚，埃莉諾在完成一整天的工作後，匆匆趕往教會。暮色中的教會莊嚴肅穆，高聳的尖塔向著天空伸展，彷彿要觸碰到最後一絲夕陽。教會的氣氛寧靜祥和，低語的禱告聲和燭火的微光讓她感到一絲安慰。蠟燭的氣味與草香混合在一起，營造出一種莊重而平和的氛圍。
年邁的神父溫和地迎接她，灰白的頭髮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他為她指引到朗誦班的房間，房間裡已有幾名來學習的人民，有老有少，有粗布麻衣的農婦，也有穿著整齊的商人。埃莉諾在角落找到座位，靜靜等待著，感受著木凳粗糙的觸感。
神父開始朗誦著簡單的文字，蒼老但清晰的聲音在房間內迴盪。他的手指一筆一劃地寫在灰石板上，示範如何拼讀每個音節。埃莉諾專注地聆聽著，感覺到字母在她的腦海中慢慢拼湊成意義，就像解開一個個謎題。她的手指也跟隨著神父的動作在桌上緩緩描繪，彷彿這樣便能將字母牢記在心。
她全神貫注，反覆練習每一個發音，努力記住字形。這簡單的學習對其他人或許只是日常，而對她來說卻是走向夢想的踏腳石，是一扇通向知識的門。直到課堂結束，蠟燭已經燒了大半，埃莉諾的內心充滿了渴望與不安，渴望那一天真正能看懂艾德蒙的醫書，不再只是機械地聽從指令。
回到醫館時，夜已深，四周寂靜無聲，只有蟲鳴伴隨著她的腳步。她摸黑輕手輕腳地走進自己的房間，生怕驚擾到已經就寢的艾德蒙。點燃油燈時，她的手仍因白天的勞作而微微發抖。昏黃的燈光下，她將手邊的字母和簡單詞彙小心翼翼地在紙上記錄下來，筆觸生澀但認真。她的眼皮逐漸沉重，倦意一波波襲來，然而那股不服輸的韌性支撐著她，練習到燭火漸漸熄滅。
日復一日，埃莉諾在醫館與教會之間奔波，每一天都在重複相同的行程，卻毫無倦意。白天，她依然勤勤懇懇地做著醫館的雜務，晚上則匆匆趕往教會上課。每晚的朗誦課後，她便在微弱的燈光下複習白天學過的內容，直到深夜。她的手指上因長時間勞作與抄寫而起了繭，粗糙的觸感提醒著她付出的努力。即便艾德蒙冷漠的態度讓她心生沮喪，她依然堅持著，就像春天的嫩芽在寒風中努力生長。
某個深夜，埃莉諾不小心在抄寫時弄翻了神父送的墨水瓶，整張紙瞬間被染得漆黑，幾乎無法辨識原本的字跡。墨水的氣味在狹小的房間內擴散，刺激著她的鼻腔。她的心猛地一沉，壓抑許久的疲憊與焦慮此刻猶如湧出的潮水，她望著那被墨汁沾染的紙頁，眼眶不禁泛紅。那些她花了整晚練習的字跡，此刻全都消失在黑色的墨跡之中。
「埃莉諾。」艾德蒙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她連忙抬手擦去眼角的淚水，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的脆弱。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掩飾著她的表情。
艾德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她染墨的紙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如果妳連寫字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能搞砸，那還奢談什麼學醫。」他的話語像冰錐般刺入她的心臟。
埃莉諾咬緊牙關，壓抑住內心的情緒，低聲道：「對不起，我會重新抄寫。」說完，她迅速整理桌上的紙張，低頭努力不讓淚水滑落。她能感受到艾德蒙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那種被審視的感覺讓她渾身不自在。
夜深人靜，埃莉諾依舊挑燈夜讀。窗外的月光灑進房間，與油燈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她每寫下一行字，心中便更加堅定。薰衣草的香氣從藥草包中飄散出來，稍稍緩解了她的緊張。她知道自己不被看好，甚至被嘲笑，但這一切都無法動搖她的決心。她反覆默念著那些字母，彷彿它們是她通往自我提升的鑰匙，是打開知識大門的通行證。在這個寂靜的夜晚，只有筆尖與紙張摩擦的聲音作伴，見證著她一步步向著夢想邁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