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現實的衝擊（一）

陽光透過窗戶射入醫館內，撒在架子上整齊擺放的草藥罐上，空氣中瀰漫著乾燥的藥草氣息。埃莉諾低頭專注地晾曬新摘的草藥，一片片翠綠的葉子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澤。藥草的清香中夾雜著一絲苦澀，這是她最熟悉不過的氣味。

她小心翼翼地翻動著薄荷葉，確保每一片都能均勻受熱。這是艾德蒙曾和她說過的：藥材的品質決定治療的成效。這樣的安寧讓她內心稍微放鬆，似乎一切都在朝她熟悉的方向前進。然而，這片寧靜的氣氛很快被突如其來的動靜打破了。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緊接著是嘈雜的腳步聲和焦急的呼喊。埃莉諾抬起頭，只見兩名滿臉風霜的獵人扶著一個血跡斑斑的同伴闖入醫館。那位受傷的獵人臉色蒼白，右腳踝的衣物被鮮血浸透，血液一滴滴沿著他的靴子邊緣滑落，在木質地板上留下暗紅色的痕跡。

「醫生！快救救他！」其中一位獵人緊張地呼喊著，眼神中充滿了祈求與恐懼。他們身上還帶著森林的氣息，泥土和松針的味道混合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埃莉諾愣在原地，望著獵人被同伴攙扶著艱難地向她走來。她注意到受傷的獵人臉上佈滿冷汗，嘴唇因失血過多而發白，每走一步都在顫抖。伴隨著血腥味的襲來，她的心頭泛起一陣莫名的緊張與不安，喉嚨發緊。

艾德蒙從裡間走出，他臉上是埃莉諾從未見過的嚴肅神情，眼神銳利如鷹隼般掃視著病患的傷勢。他掃了一眼那血流不止的傷口，沉聲說道：「把病人放到病床上。」

獵人們小心翼翼地將受傷的同伴放到病床上，病患痛苦的呻吟聲在醫館內迴盪，讓埃莉諾的手腳一時僵硬無措。她看著艾德蒙沉著而果斷的動作，內心既焦急又害怕。

「埃莉諾，拿剪刀，把他的褲管剪開。」艾德蒙冷冷地指示道，語氣中帶著不容質疑的權威。

埃莉諾心一緊，迅速拿起放在檯面上的剪刀靠近病床。她試圖將手穩定，但面對眼前深可見骨的傷口，湧出的鮮血如泉水般不停滲出，濃烈的腥味撲面而來，她的手竟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她拿著剪刀的手指僵硬得似乎無法施力，每一個剪切的動作都顯得艱難而緩慢，彷彿那傷口會忽然咬住她的手似的。

艾德蒙見她遲遲無法動手，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不耐的神色。他猛地將她推開，冷冷地說：「別妨礙我，這不是練習的時候。」他的聲音像冰錐一般刺入她的耳中。

埃莉諾被推到一旁，眼睜睜地看著艾德蒙動作迅速而準確地剪開布料，熟練地取出止血草粉末撒在傷口上，然後用手壓住以減緩出血速度。草藥的香氣與血腥味在空氣中交織，形成一種詭異的混合物。她站在一旁，心中的羞愧與挫敗感像無數根細針刺痛著她，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但她拼命忍住不讓它們滑落。

艾德蒙雙手壓著傷口，冷淡地向病患說：「需要止痛劑嗎？止痛劑需要另外加價。」他的語氣中沒有絲毫感情，就像在討論天氣一般。

病患已經痛到無法維持意識，艾德蒙轉向他的兩位同伴，以眼神詢問。陽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其中一位獵人看同伴痛苦的樣子，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隨即回答：「給他一點止痛劑吧，不然我看他沒辦法撐到你完成治療。」他的聲音中充滿擔憂。

聞言，艾德蒙並沒有再說什麼，直接塞給病患口服的止痛劑。他等血止住後，接著熟練地清創，拿出針線縫合傷口，最後再用乾淨的布條包紮，整個過程迅速且毫不猶豫。縫針穿過皮肉的聲響讓埃莉諾覺得胃部一陣翻騰。她盯著他的手，手指靈活地操作著，而她此刻卻無法控制自己發顫的雙手，深感無助。

過了一會兒，艾德蒙抬起頭，看著埃莉諾那慘白的臉色，冷淡地說：「現在不是心軟的時候。醫者不能被情緒左右，否則就別踏進這條路。」午後的陽光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金色光暈，卻絲毫沒有溫暖的感覺。

他的語氣中帶著不屑與冷酷，像是一柄利刃直插入埃莉諾的心中。她站在那裡，感覺自己如一片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落葉，完全無法支撐自己。醫館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走出醫館的那一刻，埃莉諾感覺自己的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心跳紊亂，無法順暢呼吸。她快步跑到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夏季的微風拂過她發燙的臉頰，卻帶不走她內心的恐懼與噁心。她忍不住蹲下身子，嘔吐起來。濃重的血腥氣依然縈繞在鼻尖，讓她的胃裡翻江倒海，無法停止。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一個重傷病患，第一次直面生死攸關的傷口。她曾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能承受這些，然而現實的殘酷卻擊垮了她的自信。

夜幕降臨，埃莉諾依然茫然地坐在草地上，眼神呆滯，回想起白天的場景，那沾滿鮮血的剪刀、病患痛苦的表情、艾德蒙冷漠的指責……這些畫面像刀片一樣在她腦海中一遍遍劃過，令她心痛不已。夜風輕拂，帶來遠處藥圃的草藥香氣，曾經讓她感到安心的氣味此刻卻顯得如此諷刺。

回到醫館後，她默默地坐在角落裡，晚餐她一絲食慾都沒有。艾德蒙沒有看她一眼，似乎對她的失敗毫無興趣。整個晚上，埃莉諾都無法入睡，眼淚在黑暗中悄悄地滑落，浸濕了枕頭。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為她的淚水鍍上一層銀色的光芒。

她終於明白成為醫者並不僅僅是學習藥草知識，還需要無比堅韌的心理準備，能夠面對血腥與痛苦，不被情緒所動。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在月光下顯得蒼白而無力，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適合這條道路。窗外的蟲鳴聲伴隨著她的思緒，直到黎明時分。

第二天清晨，陽光依然透過窗戶灑入醫館內，埃莉諾雙眼浮腫，臉色憔悴，顯得更加沉默。她依舊感到無法面對艾德蒙的目光，於是默默地開始整理前一天留下的用具，試圖將失敗的記憶壓抑在心底。晨光中飄蕩的塵埃像是在訴說著什麼，但她無心留意。

艾德蒙一如往常地忙碌，似乎完全忽視她的存在。他的腳步聲在木地板上迴響，每一步都讓埃莉諾的心跳加快。她緊張地等待著他的指示，卻聽見他冷冷地說道：「如果昨天那點血就讓妳害怕，還是早點離開吧。真正的醫療工作，比妳想像的還要殘酷得多。」他的話語像晨霜一般凝結在空氣中。

埃莉諾微微抬頭，目光與艾德蒙的冷漠視線相交，她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但那笑容顯得無比苦澀。陽光為她蒼白的臉龐添上一絲暖意，她的聲音微弱卻堅定：「我不會放棄……我只是需要一些時間適應。」

艾德蒙沒有多說，只是冷淡地轉過身繼續處理他的工作，藥草的氣息再次充盈在空氣中。埃莉諾看著他那熟練而沉穩的動作，心中再度燃起一絲決心。儘管她目前無法承受那些血腥的場面，但她不願就此退縮。這條道路上將會充滿挑戰，但她不想被初次的失敗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