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討海人,內容書寫漁人與鬼頭刀搏鬥的過程與心境轉折。文章以鬼頭刀為敘述主軸,或以飛魚襯其英猛,或與海豚相較凸顯其從容無畏、高傲自信的神態。作者運用特寫方式,描繪海上捕魚的種種情景,記敘討海人與鬼頭刀充滿陽剛氣息的搏鬥,以及投注於海洋、魚群的溫柔情感,甚至在一對生死相隨的鬼頭刀身上,融入個人對愛情的浪漫想像。
全文敘事脈絡是在書寫故事高潮的同時,又隱含下一波高潮的伏筆,層層堆疊。在細節的刻劃上,作者使用濃墨重彩摹繪海上風光,以擬人的方式描寫鬼頭刀形象,並刻意經營情節,作品帶有小說意味,張力十足。文字以豐富的想像渲染抒情的美感,使作品呈現出壯美而溫厚的風采。
廖鴻基當初書寫的構想,不是單單寫鬼頭刀這種魚,而是打算以四季為段落,每個季節描寫一種黑潮流域(臺灣東部沿海)裡代表性的魚種,預計寫成類似「四季漁歌」或「黑潮四季」的文章,但首段寫春季主要魚種鬼頭刀時,文章已超過五千字,擔心文章如冗長的航程使人疲倦,於是更改篇名,以鬼頭刀單篇發表。
漁船鏗鏘的引擎聲,響徹黎明港灣,破曉晨風迎面吹拂,海上一片霧色茫茫。
飛魚衝破海面凌空飛起,像一隻亮白的飛鳥,低空劃過東邊浮出海面的火紅朝陽。飛魚飛越了比我歡呼聲更持久的距離,在一個漂亮的弧線轉彎後,墜入海中。掌舵的海湧伯說:「飛魚在逃避,逃避鬼頭刀的追擊。」
鬼頭刀,果然是海中的一把刀。牠快速的身影從船邊一閃而過,在深邃的波光中閃耀著青藍光芒。偶爾,牠會放慢速度,甚或停在船邊,用好奇的龍銀大眼與我在不同的世界裡相互對望。那眼神肆無忌憚,高傲銳利得像把刀。
當飛魚將被追上,驚慌的躍出水面,逃避到另一個空間裡飛翔。水面下,鬼頭刀以牠驚人的爆發力,繼續盯住在空氣中快速拍動翅鰭的飛魚,也算準牠落水的時刻,從容優美的迴身轉彎,把嘴巴特別張大,等待飛魚的歸來。
第一段:以鬼頭刀追捕飛魚的姿態,帶出鬼頭刀絕豔美麗的外形與高傲勇猛的個性。
漁船→港灣→海面的描寫具有層次感,為鬼頭刀的出現、人魚搏鬥預作場景的鋪墊。「一片霧色茫茫」點出海的寬廣無邊,也點出討海人出海不可預知的凶險。
海裡的魚群生性驚惶,只有兩種魚肯大大方方的靠近船筏。那就是海豚和鬼頭刀,牠們用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跟漁人接觸。
海豚常常會跟在船筏邊跳躍,雖然牠們的泳速遠遠高過船筏,但是牠們就那麼俏皮的跟在船筏邊戲耍。這時,海湧伯會把船舵交給我,也許他的年紀不再合適這樣的遊戲。
我會加足馬力,把滿舵,讓船筏急速的壓向跳躍的海豚,海豚會跟著船筏的轉彎而轉彎,仍舊與船筏保持一定的距離在船舷邊跳躍。再把舵搖向另一個方向,讓船筏快速離開,牠們立刻又跟了上來,始終與我們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就這樣跟牠們在寬廣的海域蛇行、繞圈子。在牠們躍出水面的瞬間,我看到牠們的眼睛帶著笑容,像一群非常非常頑皮的猴子。
那樣友善的接觸,卻始終保持警覺,感覺是溫暖的又有點清冷,不曉得是海豚的聰黠,還是漁人的悲哀。
海上遠遠的,時常可以看到一圈激起白色浪花的海面,海豚的背影在其間穿梭跳躍,這是一群海豚正在享用鰹魚大餐。年輕力壯的海豚會分頭追趕一群鰹魚,逐漸把鰹魚群趕入牠們圍住的圈圈裡,讓老弱婦孺共享大餐。人們也沿用這樣的方法把海豚圍入淺灣中,然後集體屠殺,不為了食物,不為了生活的必需,像是嫉妒牠們的聰明,或是怨恨牠們的頑皮。
第二段:敘寫海豚的溫馴、頑皮又不失機警,和桀驁神祕的鬼頭刀形成對比。
藉海豚的船邊戲耍,呈現人與大海最和諧而美好的關係,並以海豚圍捕鰹魚,陪襯人類集體屠殺海豚的殘暴。
鬼頭刀也會游近船筏,但感覺總是那樣恍然,突然出現又突然失去蹤影。牠游近船筏可沒覺得牠的善意或者惡意,僅僅是路過或者因緣際會罷了。牠一點也不在乎船筏的陰影,不在乎船上虎視眈眈的漁人及漁具。偶爾牠會好奇的停下來與你瞪上兩眼,然後從容離開。牠那毫不畏懼的眼神,顯現牠不是智商不足,就是信心十足。
第三段:鋪陳鬼頭刀神出鬼沒的習性,桀驁不馴的特質。
描寫鬼頭刀出沒倏忽,顯現出鬼頭刀自主自信而又神祕的形象,特別是那無視於人類存在,無懼於虎視眈眈的掠殺威脅的氣勢,更進一步強化鬼頭刀的特質。
鬼頭刀不同於一般洄游性魚類慣用的灰黑保護色調,牠美麗的色彩像極了熱帶雨林中的花彩鸚鵡,不但不驚惶迴避任何注視的目光,反而是驕傲的展現自我的存在。兩片鮮黃胸鰭平衡著青色的流線身軀,像一艘在海洋中悠游飛翔的潛艇。牠的背上綴飾著藍色發亮星點,在墨藍的海水中如武士佩戴著勳章般的神氣,也像夜暗星光般的神祕與詭異。
雖然在魚市場鬼頭刀算是賤價的魚種,但是價錢的高低並不能絲毫減損牠在我心目中的價值。牠的價值表現在牠的生命上,就像牠美麗的色彩與藍色星點,在離開海洋離開生命後,即刻消逝。在我將近五年的海上經驗中,每次看到牠,我的心情都會像槳葉攪動後的海面般,波波痕痕。
第四段:以華麗外型、自信英姿,凸顯神祕而詭異的鬼頭刀在作者心目中的價值。
以溫柔之筆寫鬼頭刀斑斕多姿的色彩,讓人著迷,這敘述承接上段,為的是彰顯鬼頭刀「神祕與詭異」的氣質,以及那超越市場價格的生命價值。
初初下海的那年夏天,一個烏雲滿天的傍晚,暴風雨正盤算跟著夜幕來襲,海湧伯把引擎催趕成急迫的回航節奏。在立霧溪海口,一條大魚咬中了船尾拖釣的假餌,八十磅的粗線及緩衝用的內胎橡皮瞬間被拉成筆直,時空似乎凍結住了,就等候斷裂的一聲巨響。我幾乎是尖叫呼喊著,海湧伯緩下船速回頭看著那條在船後凌空翻跳的大魚,示意我:「拉牠上來!」而且並沒有要過來幫忙的意思。
拉扯了半天,那大魚驚人的力量折騰得我手掌都起了水泡。好不容易將牠拉近船尾。牠也似乎認命了,終於安靜的停止跳躍。這時我清楚的看到水面下這條巨大的鬼頭刀。粉紅色的假餌掛在牠的嘴角,牠游水的姿態竟然還十分從容。充滿自信的緩緩游向左側,用牠大大的左眼狠狠瞪我,那眼神毫無畏懼而且十分的不在乎,再悠閒的游向右方,右眼一樣的對我射出倨傲的神采。
當牠背上藍色明亮的星狀光點迷惑在我瞳孔上時,一股強烈的意識瞬間進入我的腦中,清楚的告訴我:「你已經失去了這條魚!」
在提牠上船的剎那,牠甩了甩頭輕易的扯斷了我手中的魚線。握著繩頭,我悵惘的站立在船尾。引擎再度恢復急迫的節奏,一下下沉痛的撞擊我心。
第五段:敘述與鬼頭刀交鋒的情景,及其從容而倨傲的神采。
與鬼頭刀交鋒是本文的第一個高潮,前面的鋪墊已構成鬼頭刀作為目標的艱難印象,因此當其驚人的力量牽制整條船時,當牠以十分從容的游水姿態、倨傲狠瞪的眼神離去時,那「你已經失去了這條魚」,何止是失去魚的事實,更是人與魚之間意志力的勝負之判。
在我的夢裡,開始出現了跟鬼頭刀搏鬥的場景,那倨傲桀驁的眼神經常壓迫著我的夢,一遍又一遍,我撫摸著銳利的魚鉤,一遍又一遍把鮮豔的假餌提在眼前晃動。我常常幻覺進入鬼頭刀牠的眼、牠的心,我終日沉浸悠游在藍色冰涼的海洋中,我看到船筏底部黑色的陰影在我頭上的海面光影中滑行而過,槳葉打出一團翻滾的白色泡沫。我靜靜的等待,等待泡沫後那隻跟在船後游動的鮮美目標。
衝過去!大大的張開嘴,狠狠的咬下去……,咬下去的剎那,意識又瞬間轉換到船上拉緊魚線的漁人,正強烈的感受鬼頭刀中鉤後強勁拉扯的抖動。從海中的鬼頭刀到海面上拉線的漁人,我的精神陷入這樣的輪迴中,一遍遍的反覆演練,從不疲倦。
鬥志逐漸被激發成激昂的獸性,等待牠再度出現的心每一次伴隨著我出海。這段期間,海湧伯看出我的沉默及我眼中燃燒的火炬,卻始終不曾為我說一句鼓勵的話,也許他期待的是一場公平的戰爭,或者是一堂漁人入門的必修課程。
第六段:描述夢中與鬼頭刀搏鬥的情況,顯現作者內心激昂的鬥志。
以夢拉開敘述面向,作者等待出擊所激濺的鬥志,深刻地顯現出鬼頭刀對漁人的挑戰與威脅。既承上段與鬼頭刀之戰「失去」所形成的不服氣,又拉出急於探究其神祕性的心理。再者,作為漁人的宿命便是人與魚之爭。
遠山浮雲飛鳥波濤,海面上的一切是我們習慣了的亮麗世界。薄薄一面之隔的海面下,那鬼頭刀浮沉的空間,是漁人視覺不可及的未知世界。一個個餌鉤沉下水面,就像沉下一個個倒懸的問號,而答案往往是從零到無窮,甚或常常連問號也無法收回。這是在放下餌鉤或撒網當初誰也無法預知的結果。所以漁人必須學會承受不自主的命運,學會等待、落空、失望,或者學會如何承受難堪的狂喜。
海洋那般嚴格的試煉漁人的原始動物性格,卻又不斷的誘惑漁人下海的勇氣,如潮汐的漲退般,漁人宿命的在充滿希望與絕望的空隙間擺盪。
跟鬼頭刀纏鬥的意志如能量般累積在我的胸腔。船筏一次次的在立霧溪海口巡弋,也一次次的落空失望。感覺上鬼頭刀似乎隱藏在海面下的某個角落窺視著我們,那幽靈般藍色的發亮星點似乎環繞在船筏四周,而又在我興奮的跳躍起來後消失無蹤。海上的日子在苦悶的等待中彷彿海水的味道─鹹鹹苦苦的。偶爾低空貼浪覓食的海鳥,常被我誤以為是跳出水面的飛魚而興奮起來,而灰暗下來。
第七段:敘述在海上等待、落空之間的試煉與心情。
蓄勢待發的心情被融入景色描寫之中,讓敘述筆調由前面的快速緊張,轉為緩慢,扣合內心反覆省思與海上苦悶單調的日子。
鬼頭刀是少數兩性表徵明顯的魚類,公魚額頭高聳如崖壁,就像頭上頂著一把劈水的刀斧,像公牛隆起的肩或雄獅威風的鬃鬣及吼叫。母魚全身體型修長圓潤,連眼神都帶著幾許溫柔。「鬼頭刀」這樣的名稱似乎是來自公魚的威容,漁人又稱牠為「飛魚虎」,從「鬼」、「刀」、「虎」這三個字就足以形容鬼頭刀在漁人眼中是如此神祕、銳利及凶猛。
同樣時間、同樣地點、同樣場景,船尾的魚線再度被拉成筆直。大約在船後一百米處中鉤的鬼頭刀不斷的翻躍到空中,重重的摔滾在水面上。我用興奮得幾乎顫抖的聲音,呼喊海湧伯放慢船速,多日來等待的抑鬱都在中魚的瞬間明朗起來。如同長久沉浸的幻影中那般熟練的姿態,我雙膝頂住船尾板,手中緊緊的握住魚線。心裡充滿自信的告訴自己:「決戰的時刻終於來了。」
一把,一把,隨著牠跳躍的節奏有力的收線,我嘴裡咕噥著海湧伯不堪入耳的髒話。在比鬼頭刀更威猛的氣勢下,我可以想像背後海湧伯讚許點頭的微笑表情。
已經收回了大約五十米線,牠再度躍出水面。我竟然看到兩隻鬼頭刀一起跳出水面,大概是眼裡的戰鬥火花模糊了我的視覺,用袖口抹了下眼角……沒有看錯,是兩隻鬼頭刀幾乎是頭靠著頭一起躍出水面。這是什麼情況?在我牢不可破的戰鬥心情中,滲入了一個問號。
並沒有放鬆我收線的手,再拉進了將近三十米線。兩隻鬼頭刀一起躍起,一起摔下,一起游在水裡。這樣的距離已經可以確定,中鉤的只有一隻,而另一隻是自由的。為什麼會這樣呢?第二個問號重重的打進我的意志中。
再拉近十多米,這場鬥爭似乎已接近尾聲。現在,我可以清楚看到,看到中鉤的是一隻母魚,而陪她一起摔滾的是一隻公魚。母魚游向左方,公魚也貼著身游向左邊,那親密的距離彷彿是在耳邊叮嚀,在耳邊安慰。尤其當我看到那公魚的眼神,不再是記憶中的倨傲從容,而是無限的悲傷、痛苦或者柔情。那眼神說話了:「讓我來分擔妳的痛苦,我願意與妳同生共死陪伴妳到永遠。」牠們背上的藍色光點一起躍進我的眼裡,竟然是那般的刺眼、光亮。
海湧伯似乎察覺到了我逐漸鬆垮的臂膀,不知什麼時候已站立在我的身旁。我感覺到他在我的耳邊說:「眼睛閉起來吧!如果當做是一場戰爭,就該忘掉眼淚……。」
第八段:描繪與鬼頭刀交戰的情景,公魚和母魚生死相隨的深情。
以文學表述討海人的生活,間或於其中隱藏自己浪漫想像、追求自由的稟性。既呈現出漁人隨興與獨特的語言、生活場景,並以母鬼頭刀中鉤後,公鬼頭刀緊追不捨,這樣深情描述,融入內心浪漫情懷。
高傲美麗而且多情的鬼頭刀啊!如果是岸上的鬥爭我絕不遲疑,因為在岸上的世界,溫情就是懦弱就是包袱。但,我心裡的這片海原本多情,為這美麗的魚和這美麗的情意,這場景畢竟人間少見,我捨不得閉眼。
堅持的肩膀很快的完全鬆垮了,手臂不再有力。把岸上的鬥爭習性帶來海洋,原本就是我最大的錯誤。
海湧伯撿起折斷了的魚鉤說:「這不是普通的力量。」
第九段:多情的作者臣服於這幕浪漫的情景中,終於放下這尖銳的角力。
對岸上與海上的爭鬥所抱持的態度,顯現作者對海充滿柔情,並於其中映現另類時空的愛與死,以及對人性、魚性深切的省思。
夕陽煥照,紅霞滿天,船隻落寞回航,蓊鬱遠山以其恆古不變的姿態橫亙浪緣,飛魚照樣飛起,照樣衝落,鬼頭刀十分從容,滿滿盤據住我的視線、我的胸膛,牠身上的藍色亮點將持久在我內心裡閃耀。
第十段:書寫船隻回航時,海上黃昏之美、魚兒自在飛躍海面,以及作者若有所失、若有所思的情景。
從首段「黎明」寫起到末段「黃昏」收尾,作者歷經魚族相食的殘酷、人魚拚搏的艱險以及鬼頭刀雌雄相隨的愛戀,其心境隨著海上的波翻浪湧而起伏轉折。最終以夕陽紅霞、遠山橫亙、飛魚、鬼頭刀游水的美麗畫面,再現海洋復歸平靜後的自然和諧。
Q1 作者為什麼說:「牠的價值表現在牠的生命上,就像牠美麗的色彩與藍色星點,在離開海洋離開生命後,即刻消逝」?
答→作者心目中認為鬼頭刀的價值不是用市場價格來衡量。但鬼頭刀離開海洋這個生命舞臺之後,生命價值被以斤兩計算,任人宰割,真正的生命價值不復存在。
Q2.「一條大魚咬中了船尾拖釣的假餌,八十磅的粗線及緩衝用的內胎橡皮瞬間被拉成筆直,時空似乎凍結住了,就等候斷裂的一聲巨響。」這段話有何意涵?
答→暗示大魚力大無比,奮力掙脫的氣勢,漁人措手不及的驚慌以及預期會被魚兒掙脫的心理。
Q3.「衝過去!大大的張開嘴,狠狠的咬下去……,咬下去的剎那,意識又瞬間轉換到船上拉緊魚線的漁人,正強烈的感受鬼頭刀中鉤後強勁拉扯的抖動。」本段文字主要在描寫什麼?
答→作者想像鬼頭刀奮力衝向餌,魚中鉤後,自己使勁拉扯魚上岸的情景。
Q4.「一個個餌鉤沉下水面,就像沉下一個個倒懸的問號,而答案往往是從零到無窮,甚或常常連問號也無法收回。」有何言外之意?
答→以「問題」比喻「餌鉤」,表示漁獲的不確定、難以預測,漁人只能盡力,至於結果如何,無可掌握。而漁人的功課之一就是學習面對未知與無常。
Q5.作者如何以人、魚拉鋸的繩索距離表現鬼頭刀生死相隨的情景?
答→(1)「船後一百米」鬼頭刀中鉤之後,「不斷的翻躍到空中,重重的摔滾在水面上」,再寫「一把,一把,隨著牠跳躍的節奏有力的收線」。
(2)「已經收回了大約五十米線」,兩隻鬼頭刀一起跳出水面。
(3)「再拉進了將近三十米線」,兩隻鬼頭刀一起躍起,一起摔下,一起游在水裡。
(4)「再拉近十多米」,中鉤的是母魚,陪牠一起的是公魚,公魚彷彿是在母魚耳邊叮嚀、安慰。
Q6.作者說:「在岸上的世界,溫情就是懦弱就是包袱。」反思此段話的看法。
答→(1)相較於岸上爾虞我詐的情況,討海人與魚爭、和海鬥,顯得單純而直接。相較於多情的海洋,岸上的人類世界充滿更多殘忍與無情。作者的體會也展現海上世界與陸上世界的差異。
(2)廖鴻基曾參與政黨活動,但當政黨邁入穩定階段之後,往昔為相同理想而奮鬥,那種熱血與共的兄弟情誼不再,加上為環境生態而與既得利益者的紛爭,促使他覺得溫情是懦弱、是沉重的包袱。
(3)就現實世界而言,溫情有其可貴的一面,未必與懦弱畫上等號,溫情若基於彼此的互愛,就不會是懦弱,也不會是包袱,而是人間真善美的顯現。
Q7.文章如何呈現首尾呼應的效果?
答→(1)從首段「黎明」寫起到末段「黃昏」收尾,作者歷經魚族相食的殘酷、人魚拚搏的艱險以及鬼頭刀雌雄相隨的愛戀,顯現其心境隨著海上的波翻浪湧而起伏轉折。
(2)首段寫「飛魚衝破海面凌空飛起……(鬼頭刀)從船邊一閃而過……」與末段寫「飛魚照樣飛起……鬼頭刀十分從容」首尾呼應,再現海洋復歸平靜之後的自然和諧。
Q8.如果以捕獵的過程作為一種生命景況的象徵,請闡釋此意涵。
答→人與魚公平的戰爭,是一堂漁人必修的課程,在過程裡投入一遍遍的反覆演練,從不疲倦。意識與潛意識交錯的幻覺,說明在這場搏鬥間所考驗的不僅是意志與決心,也是技術與智慧。正如人生,在每個階段裡面對接踵而來的問題、挑戰,如果沒有迎戰的勇氣與執著,沒有足夠的努力與等待,沒有全力以赴的信心與智慧,就無法走出自己的路,闖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作者以觀察者、學習者的角度記錄漁人的生活。過程式的脈絡,不僅得見作者憑熱情投入海洋文學的書寫,讓我們局限的視野和關懷伸向海洋,也讓我們得以窺探這些生活在島嶼邊緣的海洋朋友。
在鬼頭刀裡可以明顯地發現作者將所關注的焦點放在漁民和海洋生命力。全文以「鬼頭刀」為敘述的主軸,穿插作者的聯想、回憶,抒寫海上捕魚的種種情景、魚群出現豐富而精彩的畫面、出海的心情、第一次遇見鬼頭刀、夢中與鬼頭刀搏鬥、最後以一次功敗垂成的捕魚事件為結……,凡此皆為顯示漁人和海洋之間生命力的交搏。
透過作者的描繪,我們看見海洋世界中的生存鬥爭,但因作者情感的融入而表現出作者對浪漫執著的愛情嚮往,使得血腥陽剛的捕魚畫面透露出溫婉的情調。作者在對海的形容中,不斷寄寓個人對大海的內在感受。在大海的實景上,有種種或平靜,或洶湧變化的描寫,有以海湧伯為代表人物對海的經驗與敬畏象徵。作者筆下的海洋是充滿生命力的,海洋中的魚群也具有不同的面貌性格,至於漁人則著意於質樸自然的形象塑造、堅毅韌性的個性描述,充分表現出漁人本色。
在海洋帶給作者的感動上,主要是一種揉合「母性─女性─異性」等特質的聯想與感情。其內容要點如下:
(一)海是生存的戰場
在鬼頭刀這篇「討海人」生活側記裡,作品焦點不在海、不在魚,而在討海人與海、與魚之間的感情。這些討海人把自己託給命運之神,海是一個「冰冷絕情的世界」,漁人必須與魚爭、和海鬥,是以即使在夢裡也出現與魚搏鬥的場景,被「那倨傲桀驁的眼神」壓迫著,以至「幻覺進入鬼頭刀牠的眼、牠的心」而「終日沉浸悠游在藍色冰涼的海洋中」。或者是現實中被激發成激昂的獸性、鬥志,這是公平的戰爭,也是一堂漁人必修課程。
捕魚的過程是人與魚之間的爭鬥,其結果是你死我亡的血腥,誠如作者在魚血一文所述:「船上穿的衣褲常會帶著血漬和即使相隔三公尺外也會有汩汩散逸的血腥味。」在這腥風血雨如浪花紛飛的爭鬥過程裡,或許遇上的是那垂死間反擊的鯊魚「像火燙著了屁股似的飛起來,咬住漁人大腿,不要命的撕扯甩動,扯出一地溫熱熱的血」;或許抓到了靜靜躺著的魚,但那雍容華貴的姿態卻「好像在示威似的」告訴人們:「你們只能抓到我的身體。」
誰勝誰敗?則如鬼頭刀文中所言:「一個個餌鉤沉下水面,就像沉下一個個倒懸的問號,而答案往往是從零到無窮。」這意味著漁人捕魚和魚逃逸之間的鬥智、鬥力,是場無盡的戰爭,作為人類的漁人儘管擁有武器戰備,但海洋上的爭鬥裡,人未必是絕對勝利者。而人與魚之爭,是人與自然之爭,同時亦是人與生物彼此為生存之爭。
(二)海湧伯的海洋哲學
海湧伯是廖鴻基創造出來的角色,也是許多漁人的縮影。他深悉海洋生活的哲學,何者該取?何者不該取?他經驗豐富,嫻熟捕魚事務,懂得海性,也了解魚性,或以智取誘魚上鉤,或在遇到頑強對手時及時砍斷漁繩。如丁挽中的一段描繪:「海湧伯舉起備用鏢桿,要我蹲在他身後指揮粗勇仔駕駛。鏢桿在海湧伯手上像一把長劍,劍氣森寒。鏢魚臺三面凌空,我左顧右盼,害怕丁挽從兩旁側襲。海湧伯似是了解我的惶恐,頭也不回的說:『看前面,我了解丁挽。』」「丁挽如約飛身躍起,海湧伯凌空擲鏢攔截丁挽投身刺來的尖喙。船隻再度高速迴轉。我向前抱住海湧伯用力過猛的雙腿,只依稀聽到鏗鏘裂帛的聲響交織迴盪在船隻四周和蕭瑟的北風中。我不曾見過這樣直接、勇猛,而且死不甘休的挑戰。無論岸上或海上,生活確是一場生存的掙扎。這一刻,我終於了解海湧伯、了解丁挽,也了解了海洋謎樣的魔力。」
海湧伯結合廖鴻基所遇到討海人的共相,藉著這個虛擬的角色,串起一幕幕真實以及「討海人」時期的回憶。
但廖鴻基並不刻意要把海湧伯塑造成英雄,而僅是透過一個又一個鮮明靈動的海上場景烘托出討海人的形象,營造出從容生存於大海中的人物,一種既具海洋技能又具海洋生活,同時藉海湧伯顯示一個智慧的人物,他們既不是海洋的入侵者,也不是掠奪者,他們以海為獨立場景,展現討海人的生活本色、海上作業的實際經驗。
(三)追尋海洋的自由與浪漫
魚的價值豈是金錢所能衡量?那是自由之海裡的一種神祕的、無價的象徵。鬼頭刀在市場上是被「賤賣的」,但「價錢的高低並不能絲毫減損牠在我心目中的價值。牠的價值表現在牠的生命上,就像牠美麗的色彩與藍色星點,在離開海洋離開生命後,即刻消逝」。這是否就是廖鴻基所要尋找與等待的自由與浪漫?鬼頭刀美麗的色彩與藍色星點終將因離開海洋而消失,廖鴻基在日後不斷投身海洋尋鯨,恰如在尋一種「永生」之道。
然而即便是在廖鴻基心目中價值非凡、象徵善美與自由的鬼頭刀,高潮仍在於最後漁人與魚的對決中產生。當廖鴻基「嘴裡咕噥著海湧伯不堪入耳的髒話」與鬼頭刀對決時,公魚陪同中鉤的母魚不忍離去,此時廖鴻基某種感性的想像浮起,但一旁的海湧伯則提醒他:「如果當做是一場戰爭,就該忘掉眼淚……。」追求浪漫在人與魚純然陽剛的戰役中浮現,如是,成就了討海人書寫的動人魅力。
(參考資料:吳明益著以書寫解放自然:臺灣現代自然書寫的探索下篇第九章從討海人、尋鯨人到護鯨人,臺北 大安出版社)
全文以「鬼頭刀」為敘述的主軸,穿插作者的聯想、回憶,書寫海上捕魚的種種情景、魚群出現豐富而精彩的畫面、出海的心情、第一次遇見鬼頭刀、夢中與鬼頭刀搏鬥,最後以一次功敗垂成的捕魚事件為結……,凡此皆為顯示漁人和海洋之間生命力的交搏。
透過作者的描繪,我們看見海洋世界中的生存鬥爭,但因作者情感的融入而使得血腥陽剛的捕魚畫面,透露出溫婉的情調,寄寓個人對大海的內在感受。作者筆下的海洋是充滿生命力的,海洋中的魚群也具有不同的面貌性格,至於漁人則著意於質樸自然的形象塑造、堅毅韌性的個性描述,充分表現出漁人本色。
這是一場生存鬥爭,所以沒有浪漫的本錢,因此海湧伯提醒作者這是「戰爭」,是一個「冰冷絕情的世界」,漁人必須與魚爭,和海鬥,是以即使在夢裡也出現與魚搏鬥的場景,被「那倨傲桀驁的眼神」壓迫著夢,以至「幻覺進入鬼頭刀牠的眼、牠的心」而「終日沉浸悠游在藍色冰涼的海洋中」。或者是現實中被激發成激昂的獸性、鬥志。這是公平的戰爭,也是一堂漁人必修課程。
沒有人比漁人更了解海上生活的艱辛、海洋的溫柔與殘酷,廖鴻基用他那拉魚網用力過度還抖著的手,執起筆寫下討海人,稿紙上還留著魚腥味和汗漬。在誠摯的書寫中,海洋多樣的、神祕的氛圍,以及討海人對生命與海洋的感情與奮鬥,一一在文字間展開,在情節間流顯。
(一)敘事:富戲劇張力
本文以捕魚事件為中心,敘述漁人海上作業情境、人與自然搏鬥的過程,具有強烈敘事感及戲劇性的張力。
主題扣在兩條線上,一是描述出海捕魚過程的實感,一是附在回憶與夢境書寫虛線上,展現出鬼頭刀高傲自信的神態、尊貴猛烈的個性,以及海湧伯對魚族、海洋及生命的人生哲學與態度。
(二)布局:營造高潮起伏
本文分成數個小段落,一個高潮隱藏下一波的高潮,一個事件帶出一段感想,一個省思又形塑出另一場畫面,張力十足。在布局上,以鬼頭刀為主軸,或以飛魚襯其英猛,或與海豚相較凸顯其個性,或穿插漁人在海上工作不可測的危機,或敘夢境中的鬥志,在現實與回憶間的敘述,充滿想像與強勁的力道,而戲劇性結尾,更造成作品具有極短篇式高潮。「跟鬼頭刀纏鬥的意志如能量般」引誘討海人,也帶出最後一幕的鋪陳,再度與鬼頭刀決戰的畫面裡,有海湧伯隱藏恐懼的髒話,有自信熟練的收線力道,但就當勝算在握時,公魚護衛受傷母魚的眼神與親密,讓堅持的肩膀頓然鬆垮,這樣的結果出人意表,卻展現作者充滿人性與感性的美善。
(三)風格:融入浪漫柔情
作者將個人愛情浪漫的想像融入魚族身上,使得血腥陽剛的捕魚素材,呈現出溫柔的情調,並顯現敏銳觀察力所鋪陳的抒情美感。如文中母鬼頭刀中鉤後,公鬼頭刀緊追不捨,這樣深情描述其實是作者內心浪漫情懷的融入。
(四)修辭:善用轉化譬喻
下筆不疾不徐,轉化手法賦予鬼頭刀鮮活的性格,如「充滿自信的緩緩游向左側,用牠大大的左眼狠狠瞪我,那眼神毫無畏懼而且十分的不在乎,再悠閒的游向右方,右眼一樣的對我射出倨傲的神采。」
在形容與鬼頭刀相遇的場景則使用濃墨重彩的譬喻,如「牠美麗的色彩像極了熱帶雨林中的花彩鸚鵡」、「牠的背上綴飾著藍色發亮星點,在墨藍的海水中如武士佩戴著勳章般的神氣,也像夜暗星光般的神祕與詭異」。
海上風光的細膩摹寫,甚至於對魚的擬人描寫,與漁人感情的形象塑造,呈現出一種壯美而溫厚的丰采。鯨,以及捕鯨人心中雜亂的徬徨與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