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來這裡時我就覺得奇怪,到底是這裡的冷氣太冷了,還是人類在說出埋藏於心底的話時會不自覺的顫抖?
我明明已經穿了厚外套了,但我還是覺得好冷,諮商師還沒有穿外套呢。
哎呀,要是這裡能抽煙就好了,至少我會更自在些。
「為什麼要這麼用力的扮演一個角色呢?」
坐在對面的諮商師問,語氣不疾不徐,卻像一把劍一樣直直地插進我的胸膛。
「因為不這麼做的話就不會有人愛我。」
而我不假思索的擁抱了這把劍,劍在擁抱中幻化成一籃水果,裡頭裝的都是我愛吃的。
在諮商師說出問句的那瞬間,全世界好像凝結成冰,雖然看不見外頭的樣子,但下意識的認為路上的人還有車輛也一起凝結了。
聽見問句到我脫口而出,僅僅只有兩秒左右,但這兩秒像是兩千年一樣,重的不真實。
待我說出口後,時間開始流動,那兩千年又像是兩秒一樣轉瞬即逝。
諮商師沒有說話,她用一個很中性的眼神看著我,那個眼神我曾經在哪裡看過,但我不認識其中蘊含的情緒。
「對不起我超想上廁所的,請問你們廁所在哪裡?」
其實我已經忍超久了,我不想浪費寶貴的諮商時間去上廁所,太虧了。
「啊,廁所在外面,我們時間剛好也快要結束了。」
諮商師笑著說。
我也不是故意要在這麼嚴肅的對談後搞笑,雖然說白爛的確是我的盔甲。
我匆匆忙忙的奔向廁所,在小便斗前踏著我每次尿急都會踏的步伐,邊解放邊體會剛剛這段話帶給我的是什麼感覺。
為什麼我會如此不假思索的說出那句話呢?
我是不是真的已經扮演這樣的角色太久了?
真正的我應該快要窒息了吧?
我能不能夠把真正的自己融合到角色裡呢?
如此這般的問句盤旋在我的腦海中,
啟程回家前我選了躺在你的衣櫃裡當背景音樂,我也不確定為什麼是這首歌,我想是樂句延伸出來的情緒很符合現在的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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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就是什麼都不想管,允許自己失能一兩天是很浪漫的事情。
不過我似乎已經失能了好長一段時間。
小伶前天問我聖誕節要不要見面,我知道她想我了,不過我現在好像沒有力氣見任何人,連跟健和講話都覺得耗能,就讓我擁抱著我的羽絨被到週末結束吧!
「我這幾天好累的耶,可以過兩週再見面嗎?」
我強迫自己拿起手機回覆小伶。
「可以啊,你是不是又開始喝酒了?」
小伶馬上就回覆了。
「沒有啦,我最近有少喝一點,最近身體變得不太好。」
我喝了一口威士忌之後心虛的回覆小伶的訊息,我也沒有騙她,我的確是一個禮拜沒有喝酒了。
「好,那我要吃肉圓,好想吃!」
小伶也不懷疑我,我真是謝謝她。
我放下手機,隨便的擁抱了我的羽絨被,按下播放鍵暫停的電影繼續播放,把杯子裡剩下的威士忌喝完,希望這是最後一杯。
我一面盯著Christoph Waltz精湛的演技,一面走向陽台點煙。
他無情的槍殺了他痛恨的猶太人,我呼出第一口煙。
「再見了!蘇珊娜!!!」
充滿嘲諷的台詞從電視裡溢出。
我靜靜的抽著這支煙,看著呼出的每一口未燃燒完全的氣體,我開始思考那天諮商的過程。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帶著這個角色?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感到不快樂呢?
我是不是很早就開始想逃離這個狀態了?
我要從哪裡開始追溯起呢?
啊!想到就覺得好累人啊,其實我知道起源在什麼地方,我只是不想去深究,就算深究了,大人們也只能說他們是無心的,而的確他們也是無心的。
我把煙蒂彈向樓下,老天保佑不要有任何機車座墊遭殃,就算有我也不管。
從前覺得活在拉扯中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但跟拉扯相處這麼長一段時間,我也開始覺得拉扯是我成長的原因之一。
我拉上落地窗,走回只有檯燈和電視光源的房間,這個充滿黃光的方正空間是我的秘密基地,在這裡我感到好安全。
啊,真是舒服啊!今天的我好好休息了!
不必管工作也不必管人際關係,只有自己與自己的對話,自己和自己擁抱著。
我不確定我的心魔會不會有消失的一天,不過就目前來說,我知道該怎麼與他好好相處。
啊,沒那麼想死了,也不覺得兩個角色之間的割裂感那麼重了,今天就先想到這裡吧,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吧,我要來看電影了。
我摸上床,想像羽絨被和枕頭是個婀娜多姿的妙齡女子,我緊緊的擁抱了她,替自己倒了今晚的最後一杯酒,接下來的日子一定會更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