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龍應台注視
好久沒看龍應台作家的書了,這是我第一次看龍應台的自然書寫(雖然前面有一本《大武山下》但我還沒看),我覺得非常喜歡,很有龍應台作家的風格——溫柔中帶有批判,而這個批判來自於深深的愛。
照顧年邁的母親之後,龍應台作家在因緣巧合下,來到了台東都蘭定居。說到都蘭,那是我深深喜愛的地方,我總共旅遊了兩次,每一次我都被都蘭獨特的地理環境和chill到不行的氛圍吸引,都蘭對我來說就是往山裡走、往海裡游都十分方便的好地方。
在充滿祖靈祝福的都蘭,當地原住民的聖山馬拉道選擇了龍應台作家,在有一次與當地居民聚會中,有人這樣告訴作家:
「我想說的是,」她的聲音很輕,很真誠,「不要覺得是你選了那個地方,而是那個地方選了你。」(p.78)
「是那個地方選了你」,這句話聽起來簡單,但對我來說卻有點衝擊力,我開始在想:或許,我到的每個地方,都不只是我單純的選擇而已;或許,這些地方在某個時空召喚了我也說不定。
就在命運的安排下,龍應台作家開啟了其在都蘭的自然觀察生活。
我想知道,不以「人」為中心的世界可能長得怎樣?想發現,自己跟這個世界——不是跟人,而是跟這個世界不懂人語的,譬如氣候、海水、泥土、風和樹葉,蟬和蜜蜂,關係是什麼?想了解,人,在卸下工作職位和人際的支撐、都市繁華和文化世故的包裝之後,「裸」出來的存在,是什麼狀態?(p.18)
這讓我想起幾年前我在研究所修習了一門叫做「獨處」(solo)的課程,在課程中,我必須獨自在山林裡度過72小時,沒有3C、沒有其他人、沒有帳篷、沒有浴室廁所和馬桶,我唯一擁有的只有:保暖衣物、72小時能生存下去的水和食物、頭燈、一片天幕、幾個營釘營繩、一本筆記本、一枝筆和我自己,如此而已。(寫到這裡,我赫然發現,我其實還擁有一片森林啊!人類是不是總是關注在我們所沒有的東西……)
在那72小時,我第一個大發現便是月光超級亮,亮到我以為在這深山裡裝有路燈,自此我開始相信以前的人在月光下是可以讀書寫字的。因為沒什麼事情可以做,所以我想了很多事,也花了很多時間觀察大自然,雖然不知道那些植物的名,但透過撫摸、嗅聞、繪畫,我彷彿跟他們變成了朋友;除此之外,我每天都在蟲鳴鳥叫中甦醒,並且在森林的樹葉摩挲聲中寫字,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還有一種好似與生俱來但被埋藏已久的親密感,被活生生地挖了出來。直到很後來,我才知道這份親密感,來自我和大自然的連結。
這個連結剛好與龍應台作家所感受到的很類似:
山中居住讓我前所未有地體認到,是的,我是動物。以前以為古時所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文化,文化用道德來說服人要勤奮工作。現在我明白,不是的。我是動物,是晝行動物。在大自然中與其他動物——獼猴、松鼠、黑熊、水鹿等,同節奏、同覺知。月光引著他們也引著我的身體入眠,晨曦喚醒他們也喚醒我的身體勞作,只是身為人類我的感官能力比很多動物來得弱,不能跟鳥一樣辨別星座而行走千里,也無能跟鯨魚一樣用聲音去萬里尋伴,但是我的身體和他們的身體一樣會呼應太陽的光、月亮的影、潮汐的起落、四季的迴旋。原來,我的身體和森林裡的野生動物一樣,跟著陽光和月光走。(p.108)
是的,我是動物,我是大地的一部分,也被大自然牽引著,認知到這裡,就能知道未來如果受傷了、疲憊了,可以往哪裡去。回家吧,回大自然的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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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中,龍應台作家除了紀錄偏鄉醫療的匱乏、水資源的浪費與取得不易、東部人民對於戰爭的看法等等人文關懷之外,更用許多篇幅紀錄她對動植物們的觀察。
作家用她細膩的注視與溫柔的筆觸寫下她對蛇、蜜蜂和雞等動物的觀察,你可以從書中閱讀到作家如何應對令她恐懼到不行的蛇;如何在蜜蜂虎頭蜂身上,領悟到一春一秋的生命強度;如何在養雞的過程中,看見雞的可愛與柔情之處,閱讀完我都想跟雞一起生活了。
我的物種(人),幾乎不認識別的物種。0.01不認識99.99。(p.402)
確實,我叫不出平時與我共同呼吸的花草蟲鳥的名字,我不認識他們,而他們害怕我。但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需要彼此。
越長越大,我逐漸遺忘了「注視」的過程,忘記了五歲的我,可能在某個午後雷雨過後,蹲在路邊,看著蝸牛要爬去哪裡。忘了「注視」,也就可能錯失看見生命美好的機會與連結,更有可能自以為是地生活下去,然後越活越孤獨,越活越狹窄,越活越與內在本質脫節。
閱讀完《注視》,提醒了我在日常中,偶爾要停下來看看身邊的花草樹木、蟲鳥動物、我愛的人們,因為只要如此,我就能再次獲得能量,並且看見生命中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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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場加映:(我在舊部落格寫的都蘭旅行之一)
L.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