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 - 小楠的日記三
我還記得當時小草聽到我問小楠怎回事時，她好像在猶豫要不要將小楠的近況告訴我，因為她似乎發現我刻意對小楠保持疏遠，這讓她覺得還有沒有必要說，
小草猶豫之後似乎決定再幫小楠一把，於是小草說：「我二個星期前來珠海找我姐玩，想說到時可以順便跟我姐一起回湖南老家。我來這裡到現在就沒看過我姐笑，應該說她的笑都只是皮肉在笑，誰都能看出她的憔悴不快樂。
有一天，我姐說她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東西，我想說很近就沒陪她去，結果等了一個多小時還沒回來，我心想我姐怎出去那麼久，我有些擔心就穿上外套趕緊出門找她，結果一出門就看到我姐蹲在屋外的牆角發呆抽煙。
你也知道我姐從不抽煙的，她甚至討厭煙味也討厭人抽煙。所以看到這樣的小楠，我有些被嚇到的愣了愣，然後我嘆了口氣的故意放大腳步聲，慢慢的走過去蹲在她旁邊。我隨手從她手上搶過煙盒，看了看香煙的牌子，煙盒上是以繁體字印著大衛杜夫四個字。我當時心裡還吐嘈著說我的姐阿，妳抽煙就抽吧，但幹嘛要抽這啥外國煙呢？然後我好奇的抽出一根香煙點燃，吸了一大口就跟沒吸一樣，這煙實在淡的沒勁兒。我並沒有馬上開口說話，我希望讓一切的互動都盡可能的緩慢，我希望能讓我姐多些時間去平復思緒，我不想出現任何會帶給她壓迫感的舉動，因為我能清晰的感覺到，她的心已經脆弱的一碰就碎。
所以對於造成她受傷的原由，我更在乎她此刻心情的平靜，所以我只是陪著她抽完一整支煙後，才輕聲的開口問我姐說：「妳何時學會抽煙的，妳不是最討厭煙味，我還因為抽煙這件事被妳唸過無數次呢？」。
我姐轉頭對我吐了吐舌頭，然後搖了搖頭把手上的煙捻熄後，眼神沒有焦距的看著遠方，嘴裡輕緩的說著：「我是呀，我現在還是討厭的」 。當我聽到我姐的話，我實在忍不住的翻了翻白眼，故作生氣的瞪著我姐說：「那妳還學抽煙？」。
小草這時從側包拿出一支煙、放在鼻前聞了聞，拿起打火機點燃煙，看著燃燒的煙絲輕聲說：「我抽煙三年了，也不覺得煙草有啥好聞的？可我姐當時就跟我一樣拿著香煙聞了聞，笑著說煙草聞起來有一種乾燥的香氣。想他時就會抽煙，他抽這牌子的煙。
小草說完就只是沉默的抽著煙，不知在想些什麼。她抽煙時有種不太一樣的特質，一般人是食指中指之間夾煙，她是中指跟無名指夾煙，吸煙時食指微翹，修長的手指帶給姿態美感。這也讓我發現她吐煙的動作也不一樣，一般都是用力將肺裡的煙霧吐出，而她是輕緩的吐出煙霧，吐出的煙絲細而綿長，別有一番韻味。
小草起身把把煙捻熄說了一句：「馬的，一點都不像小楠，誰要讓她不開心，她可不會讓自己這般委屈」。
說到這裡，小草煩燥的抓了抓頭上保暖的毛帽，感覺不舒服還是會癢，就乾脆把毛帽拿下，甩了甩頭髮再用手順了順之後，將黑色的頭髮捲一圈在腦後，用個大髮夾固定住，額頭兩側瀏海特別長，順著耳朵旁垂落，瀏海挑染好幾種顏色像似彩虹。讓原本戴毛帽看起來可愛的臉型變成瓜子臉，整個人的特質變得明亮且突顯了起來。
就在我感嘆看到就覺得土氣的毛帽拿掉後變化這麼大，就看小草噠噠噠的走往冰箱拿了一瓶啤酒，就站在冰箱前用冰箱把手抵住瓶蓋，用力一敲瓶蓋就掉了，然後仰頭咕嚕咕嚕的喝了一口....才怪！！！她、把、整、瓶、啤、酒、乾、了！！！
我不知道當時我嘴巴有沒有張開，但我確實嚇到了，果然每個可愛的外表下都有隱藏的屬性，我覺得我等會態度要誠懇主動些，她激動時要先一步倒酒以示友好的立場，真擔心不小心被揍啊。
當然被揍只是個玩笑，真要揍我就不會聊這麼多了。只是我也注意到，小楠的妹妹可沒表面上看到的好惹，一個女人在陌生男人家裡，還能舉止自然大方，這可不是小妹妹能做到的事。
2007年的內地還是處於高速發展期，所以大部份的百姓還是有本能的自卑感。而我本身管理一間位於蓮花路的露天吧台，去過珠海的人就知道，蓮花路的人潮多可觀，尤其到了夜晚，有來自香港澳門過來喝酒消費的，也有台灣旅客出來找慾望的。我曾試過蓮花路走一圈來回，我手上有18張寫著小名和電話的小紙條，因為總有不認識的年輕女孩會走來塞紙條，然後說一句記得打給我。所以這裡要怎麼不讓臭男人喜愛呢？
蓮花路大概有12間露天吧台，之所以叫吧台是因為就一個回字造型的攤位，在蓮花路兩旁一字排開，回字四周是一圈高腳椅，回字裡面的口站著吧女。以我這個吧台，裡面站著4名吧女跟四周酒客喝酒，加一名店長在外面控場，沒有飲料只有酒。至於吧台更外側則是整排的店面，專賣各種衣物飾品的精品店。也就因為這許多因素造成了蓮花路的大量人潮。當然別小看酒吧的利潤，1瓶酒的純利是進價的600%，1名吧女一個月薪資800人民幣，不到台幣4000元，當時人力工資就這樣，800元算收入高了。
因為開吧台，所以難免會跟本地幫派有些接觸，因為吧台有繳管理費的，含帶在年租費用中，蓮花路是統一由湖南幫負責圍事。我曾看過幾次酒客喝了酒對吧女動手的，然後就會看到20個保安穿制服拿警棍衝過來，打一頓之後警車就會過來把酒客帶走，可想而知這邊公安與幫派的關係有多複雜。
當環境的貧窮讓百姓內心有自卑感，讓他們跟陌生人打交道時會有一份表面的兇狠或者謙卑，所以當一個人在陌生環境表現出自然無所謂的姿態時，遇到這類人往往都要注意，因為言行舉止可以看出一個人是否有底氣。也因為我的職業特性讓我看到的比別人更多，讓我更明白台灣人在內地生活時，永遠要保持低調不要小看任何人，外地人在這裡太過張揚是要吃虧的。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順便介紹一下當地的生態文化。我們回到故事中。
。至於小草怎像回自己家一樣還知道有啤酒？呵呵，別問，心酸。還不得怪我稍早大手一揮的說別客氣當自己家，冰箱有喝的自己拿。我就沒想過她會當真，而且冰箱有飲料、礦泉水、酒、甚至因為生病還買了鮮奶，就沒想過她會拿酒喝，重點還乾了......
> 小草喝完整瓶啤酒，摀住嘴打了個嗝之後，還轉頭笑容燦爛的問我要喝嗎？我擺擺手說感冒還沒好，還不太能碰酒。小草也不在意順手拿了瓶酒坐了回來，打開瓶蓋喝了口繼續說：「我看到我姐這樣折磨自己，心裡真的很難過，也才知道她這次是玩真的，愛上了。後來我看她這樣不行，就帶著她四處遊玩逛街，讓她別整天胡思亂想，心情可能會好些」。
「結果有天.....小楠她....」。小草猛的放下啤酒瞪著我說：「我又被我姐氣到了，小楠她居然給我染了一頭紅髮回來，這也就算了，小楠這瘋女人還一臉炫耀的轉身拉起上衣，問我好看可愛吧？然後我看到她的腰刺了一隻藍色的海豚，我脾氣一下就上來了，說了句妳這丫頭要死了妳.....就去擰她耳朵，結果手指就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然後就聽到小楠喊著疼叫我輕一點，我鬆手一看，一個耳朵掛了4個耳環，另一個耳朵掛了3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瞬間眼淚就掉下來了。我問我姐說妳不疼嗎？我姐搖了搖頭說：沒事，只要不是想起他的那種疼，我能忍.....」。
小草吸了吸鼻子罵了句：草，老娘活到現在就沒這幾天生的氣傷的心多....那混蛋.....。然後又拿起酒瓶咕嚕咕嚕的乾了。
我：.........。不是姑娘，我怎感覺那個混蛋在罵我，雖然我沒證據。可妳不覺得那個草像是妳在罵自己嗎？就算不覺得也考慮考慮聽的人的感受啊！！！這妹子怎感覺有點嬌憨呢。
不過話說回來，我真沒看過一個女生喝酒像她那麼爽利豪邁的，那種大氣、不拘小節的喝酒姿態，看著她喝就很賞心悅目，差點忍不住問她要不要去吧台打工，但怕被瞪想想還是算了。
這時候我趕緊主動去冰箱拿了二瓶啤酒，小草還不好意思的說一瓶就夠了。我心想這二瓶也不知能不能撐半個鍾呢。當然我只是笑著說：「沒事，都是一些客人買單沒喝完的就帶回來了，我平常也不太喝正好幫我清一下冰箱位置」。
而且我發現小草跟小楠感情真的很好，小草通常說到小楠都會說我姐，但是我發現一旦生氣會情不自禁的直接喊小楠的名字，很有意思。而我這種喜愛觀察小細節的毛病好像一直都改不了。
接著小草繼續說著她們去了哪兒做了些什麼，直到她語氣一轉，雙手掩面的說：「我真沒辦法看我姐這窩囊樣子，有天我剛好那個來了，脾氣本來就比較暴躁，我看著我姐真是越看越一肚子火，我忍不住對她說了很後悔的狠話。我對小楠發脾氣的說：「妳別傻了，清醒點，認清事實，妳要折磨自己多久，問妳啥也不說，我也不問妳了。我直接去問那個草蛋的賤男人對妳做了什麼，憑什麼讓妳那麼難過？那混蛋說的讓我不滿意，老娘我直接砍死那混蛋，一了百了」。
我拉著小楠硬是要去找那個混蛋，讓我姐那麼傷心難過，我就讓他也難過，我是真氣壞了。心疼我姐......
我聽到小草說到這裡又在拿酒瓶時，我只能摸了摸額頭掩飾一下我尷尬的表情。除了證實那句混蛋是罵我沒錯，也因為小草不止是罵了一句混蛋，我省略了一些對話，怕變限制級內容。
而且這位姑娘當著妳所謂的混蛋面前罵他混蛋真的好嗎？我只能無奈當沒聽到，當然也聽出她在敲打我，讓我處理好我跟小楠的事。我只是語帶驚訝的問小草：「所以妳真的有帶妳姐來堵我門？」。問出口時心裡還想著好險，幸好我是個死宅男，不輕易出門。
小草搖了搖頭，她點了支香煙，聲音帶點鼻音的說：「我姐說跟你沒關系，是她自己理所當然的認為你會處處讓著她。是她自己無理取鬧的發脾氣，對你說了句：「既然處的不開心那就分了吧」。
我姐哭著對我說，當時她話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可她又死個性脾氣倔的拉不下臉，總以為你會理所當然的像平常一樣讓著她，不會把她的話當真，會像往常一樣哄著她。」
小草說到這裡聲音就有點哽咽，她吸了吸鼻子接著說：「我第一次看我姐這樣，她原本個性是多外向開朗的一個人，我當時真被她嚇到了。她可能是喝了酒有點控制不住情緒 。她當時用紙巾擦了擦眼淚，眼眶泛紅的從口袋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支煙掉在地上，我以為她沒拿好，可我看她再從煙盒拿出一支煙點火時，我看到火在一直晃動才知道她在發抖，點了一會才點著煙。
我姐抽了會煙，平復了情緒才接著說：「我和他分手後才明白自己有多傻，才知道他對我有多好，總是讓著我、包容我。這也讓我更自責更後悔。如果那天我脾氣別那麼倔，主動拉下臉跟他說抱歉，我相信他不會計較肯定會原諒我的。可我並沒有，在我說出那句分手的話，我意識到後悔，可我不願拉下臉，我只是情緒化的，冷冷的看著他。我陳小楠就像個不要臉的人，明知錯了卻還高傲的抬著脖子，等著他先開口讓步，等著他主動過來安慰我。
可是，並不是如我想像般那樣，他只是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就這麼默默的看著我。我看不到他臉上有任何表情，他讓我感覺平靜的連眼神都沒有任何波動，這讓我整個內心莫名的開始慌了，我只能假裝鎮定的轉移視線，看了看路上經過的車輛，當我再此看向他時，他已經低著頭不再看我，然後就在我快要受不了這種沉默，想開口問他決定時。我就忽然的聽到一聲很輕很輕的「好」，在他忽然轉身離開時說出了口。」
小草看著桌上的酒瓶，把手上的香煙捻熄，緩緩的說著:「我姐說到這裡之後，她整個人可能壓抑的太久了，所以她整個人當時幾乎崩潰了，她哭到一臉眼淚鼻涕像在喃喃自語，一直沒有邏輯的重覆著說：你怎麼可以答應分手.....我開玩笑的.....你好什麼好阿....憑什麼說好......你不可以走.....憑什麼....我不允許....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小草抽了張面紙，擦了擦眼睛，然後很沒形象的擤了一把鼻涕，然後把桌上的喝灌了半瓶之後，就哽咽著說：「我當時真的嚇壞了，我撲著衝過去抱緊了姐姐，一邊安慰她然後一邊跟著哭.......
小草最後恍神的發了會呆，拿出電話撥通，等了會接通之後小草對著電話說：「小刀，叫你小弟先回去休息，我這兒沒事了，改天再請你吃個飯」，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小草把電話放包裡時對我說：「不好意思，防人之心不可無，女孩子總要多保護自己一點」。我只是搖了搖頭，並不介意，反而很讚同她的做法，畢竟對她而言我是個完全的陌生人。
最後，小草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她憋了一整晚的問題：「你真的不能給我姐一次機會，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試試看？我姐她是個好女孩，她只是還不懂怎麼去愛一個人。」
早在她講述時，就被她喝酒的霸氣饞的忍不住也拿了瓶酒，聽到她這個問題，我只是跟她的酒瓶敲了一下，沉默的喝了口酒，因為我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將內心的想法告訴她。因為自從那天晚上，當小楠放棄的那一刻，我們的愛情就已經死去了。
我可以接受她有任何的缺點，我也可以包容她的小脾氣跟任性，可我唯獨沒有辦法接受一個人放棄了愛情之後，又後悔的想回頭撿起來，對我來說這就是背叛。
覺得我有愛情潔癖也好，說我想法偏激也沒關係，我只是單純的沒安全感，能夠背叛你一次的人，誰可以給我保證不會有第二次的背叛？
沒經歷過的人不會了解那樣的痛有多深、有多傷、有多疼，要多久才能癒合。而也正是因為沒有經歷過，才能夠說出勸慰給個機會的話，說白了也都只是旁人事不關己的無所謂罷。
當然我知道小草沒想那麼多，也沒這個意思，她只是心疼姐姐才問的。而這也是我猶豫該不該說出真心話的原因。我確實感受到小楠對我的愧疚與真心，所以看到她醉成這樣，哭的像隻小花貓，甚至還吐在我身上，我仍然願意安慰並哄著她，直到她安穩的睡去。我願意原諒她，並且去釋懷，但是我們的愛，就到此為止了。
所以我沒有將真實的想法說出來，我只是用一個善意的謊言來包裝一切，因為我們都該給予曾經為你付出過真心的人，一個體面的回應。但願這個謊言能減輕她在感情裡受到的傷害，能夠更短的走出情傷，並且無後遺症的痊癒，然後開始一段新的愛情。
所謂的謊言就是我告訴小草：「我其實有苦衷的，也很想跟她在一起，但是就因為在乎她，我更不能自私的答應。因為我下個月就會離開珠海回到台灣，而且不會再回來了」。
小草聽完也不知該安慰還是該遺憾，她也沒了主意。於是我請小草幫我保守這個秘密，等到妳們回到老家之後，再把我們的對話告訴小楠。讓小楠明白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並不是不願而是不能，接受她然後回台灣，這只是給予她二次傷害。我因為在乎所以拒絕，並非不愛她。希望她能遇見對的人，並且幸福....等等。反正就是渣男的招式叭啦一堆。
這個謊言比較抱歉的是我必須連同小草都一起欺騙。因為只有小草把它當真時，這個謊言才會沒有破綻。才能夠讓小草說出真相時語氣坦然有底氣，而小楠才會真正相信這個苦衷。最後，我們互相留下了聯絡方式，結束了對話。
自從那天她們離開之後，就彷彿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直到離開的前一天，我打了一通電話給小草，問候她們是否安好，從聊天中知道小萳有了一份新工作，一切都還好，我也就放心了。我並沒有問小草當她聽完理由的反應，都已不重要了。
在掛電話前，小草忽然問我說：「你知道小萳在珠海時常坐在你家樓梯口發呆嗎？」。我聽到之後愣了一下，我並不知道這件事。小草可能也意識到問的很多餘，知道不知道又還有什麼意義，她嘆了口氣說：「沒事了，有再回來時記得跟我聯絡」。
是的，我確實要回台灣了，所以那怕願意和她重新在一起，結局並不會因此改變，但至少能用一些謊言讓她心裡好受些。所以謊言的最後一步就是在離開前，前往小萳的個人空間留言，內容無非是不捨、抱歉、祝福、以及再見等等。
因為趕著過海岸去澳門候機，留言後本要直接關掉網頁，卻又想到自己似乎分手後就不曾再來這裡，再去看過她的心情日記，就因這個念頭的產生，我匆忙的將她這陣子的日記黏貼一份，然後丟進資料夾內，連同電腦裡要備份的文件一起放到雲端內，然後踏上回家的路。最後總算趕上飛機，一路平安的回到台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