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的第二個夏天,他穿著一身新剪裁的西裝,站在敵國一座嶄新的高樓陽台上,手裡端著一杯昂貴的紅酒。他望向遠處的城市天際線,滿眼是金碧輝煌的霓虹燈。他再也不是那個在戰場上嘶吼的士兵,也不是那個背負家國重任的戰士。他成了一個異鄉的富人,沉溺於舒適與情慾之中,將過去的一切拋諸腦後。
那片土地給了他想像不到的一切。凜的父親——一名當地的大商人——在一次宴會上介紹他進入了當地的圈子。他開始得到一些簡單的工作,隨後是豪車、豪宅,甚至還有一群效忠於他的傭人。這一切都來得太容易,他幾乎沒有時間去質疑自己的選擇。每當他疲憊地回到那鋪著名貴地毯的家中,凜便會輕聲在他耳邊說:「你值得這一切。」
他的內心抗拒過,掙扎過,但當他躺在豪華的臥室裡,身旁是凜溫暖的身體時,那些抗拒都變成了一聲無聲的嘆息。她的微笑,她的氣息,她手指輕撫的觸感,成了他的鎖鏈,將他死死地困在這片土地上。他不再想起過去的夥伴,也不再去思考那些犧牲是否值得。他只知道,這裡的生活比任何一場勝利都要甜美。
他的車庫裡停著一輛嶄新的黑色『米漿』轎車,還有一輛經典的敞篷跑車。他常常開著車,帶著凜穿梭在城市的燈火之中。他們在高級餐廳裡用餐,在私人俱樂部裡跳舞。她的笑聲輕快如銀鈴,而他則迷醉在她的每一次回眸中。
一天夜裡,凜問他:「你還記得自己來自哪裡嗎?」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地方,早就不存在了。」他語氣淡然,像在說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故事。
可事實並非如此。有時,他仍會做夢,夢見曾經的戰場,夢見那些死在他身邊的同袍,夢見那雙在硝煙中看著他的絕望雙眼。他會驚醒,滿身是汗,然後看見凜安靜地躺在他身旁。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過去,與現在無關。
村裡的老人曾說過,他是一個「被這片土地養肥的獸」。他聽見這句話時只是笑了笑,沒有反駁。他知道自己已經回不去了,這裡的繁華和凜的身體讓他沉淪得太深,深到他甚至懷疑,是否自己早已死在那場戰爭裡,而現在的一切不過是幻象。
某一天清晨,他在陽台上望著城市的霧氣,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他站在那裡許久,直到凜從背後輕輕抱住他,柔聲說:「來吃早餐吧。」
他回過頭,看著她的笑臉,最終什麼都沒說。他放下酒杯,牽著她的手走進餐廳。陽光灑進窗子裡,他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得很長,但他的心裡,什麼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