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黨劇團 —《父親母親》
2024.09.06 臺北表演藝術中心 藍盒子
導演說,《父親母親》像一部公路電影。
也是一個很大的故事。
戲由一場家祭開始,主角阿文在養父過世之後踏上尋親之路,心中多年的身份疑惑需要被解開,對於親生父母的記憶只有一張陳舊的照片,養父一家卻不願多提,所以他帶著照片跑遍全台找過一個又一個布袋戲師傅,慢慢拼湊出「父親」貓仔的一生,從年少時期到長大成人,跟著布袋戲班南北演出,跟著布袋戲藝術一起演化,而貓仔最後的結局,是在那個戒嚴的時代成為政治犯被處決。
然而,阿文的生父卻是另有其人的,國家檔案局中生父的姓名與犯人刑期對不上,原來他的生父是照片中貓仔旁邊的「女人」米粉呂蒼一,父親沒有死,而是以女性的自我認同好好的活著,父親也是母親,這就是《父親母親》的故事。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往哪裡去?」
很大的故事,橫跨了三代;傳達很多訊息的故事,從布袋戲文化到政治與性別的身份認同。
阿文的角色是主角,但故事落在他的父親(母親)身上,好多時間以為貓仔就是阿文尋了半輩子的生父,貓仔才是主角,但是當跟著他一起走過尋親之路解謎以後,真相大白的時刻令人驚訝,前面鋪陳了那麼多,原來上一代的故事比我們都想的還要複雜,這樣的反轉讓當下看戲的我愣住,甚至轉不太過來,在筆記本上寫了個大大的「誰??」,有種看推理小說,結局水落石出之際,半路殺出一個路人說他才是真兇的感覺,還在理頭緒、還在理解來不及感動,是到戲都演完恍然大悟「父親母親」的意義才感到揪心。
一開始沒有很習慣吳世偉的表演方式,因為太自然了,很像從觀眾席臨時被拉上去表演的路人,可是看得出來他不是在演自己,中年男人的固執、堅持和感情都很真,我們跟他一起聽了貓仔的故事,聽到有時候會忘記他是在尋親,那些深刻的事情,是發生在他無緣相見的親人身上。
阿文和兒子的互動也非常自然,就像身邊會認識的父子檔,有著代溝,同時也有關心與渴望理解,所以當身為同志的兒子知道自己的阿公嬤從年輕時就「成為自己」更是佩服,米粉的阿公嬤身份讓阿文更能理解兒子的身份認同。
很喜歡其中一場在大稻埕跨時代四人對飲的戲。
六個演員、三十六個角色,沒有中場休息,真的佩服演員們的活靈活現與幕後人員的專注體力,進出場的走位有點複雜,演員活動的範圍也很大,真的好需要記憶力和體力;最厲害的是六位演員都是生理男性,可是演繹起家裡的婆媽姨嬸都卻沒有任何破綻,老一輩的角色講起台語的語氣也就像自己的長輩,每次看台語的演出,都好遺憾自己沒有好好學爸爸媽媽的母語,沒有一根講台語的舌頭。
演後座談,那個晚上觀眾的分享與提問都好精準,導演說呂蒼一真有其名,他也是白色恐怖時期的政治犯,為了逃亡偽裝成女性才得以活下去,便是由這個人的故事作為米粉的角色聯想;另外,有觀眾分享自己是白色恐怖受害者的後代,剛從綠島回來,這趟旅程也是去向未曾謀面的家人致意。歷史一直是又近又遠的。
《父親母親》蘊含著這麼多歷史、政治、文化與性別認同的訊息,卻不會有為講而講的生硬,或是說教式的讓人不耐,而是透過一個需要解開疑惑的中年男子逐步去揭開複雜的過去,不激昂、不矯情,一氣呵成的陪著他走完尋根的路,綿延的這麼長,總歸一句還是愛。
「愛自己、做自己、成就自己」——《父親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