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製:高文宏
導演:張作驥
編劇:張作驥
攝影:許之駿、張誌騰
演員:李鴻其、黃尚禾、鄭人碩、張寗、呂雪鳳、王靖婷
當戲劇不斷接近真實之際,觀眾感受到的便不再是「好看」或「不好看」的二元觀感,而是複雜且多重的心情沉澱,一種難以言喻的混沌感,《醉生夢死》便是容易令人陷入了這種情境之中,不可自拔。
故事發生在成天無所事事的老鼠(李鴻其 飾),在長年酗酒的母親(呂雪鳳 飾)過世後,哥哥上禾(黃尚禾 飾)自美國返家奔喪,而寄住在老鼠家的「大哥」仁碩(鄭人碩 飾),卻因為和上禾朝夕相處,進而產生了情愫,但此舉卻也引來仁碩女友大雄(王靖婷 飾)忌妒。此時,老鼠在市場結交的援交妹(張寗 飾),卻因高雄的仇家找上門而被綁架。兩人最後面對自己的愛情,都各自採取了行動。
(以下有重雷,請謹慎閱讀。)
《醉·生夢死》是近年將「台語」脫離喜劇情境的優秀電影作品之一,全片國台語交雜,醞釀著不同社會階層之現象。老鼠長年在傳統市場鬼混、打雜,表現出一副屌兒郎噹的痞子形象,但在家中面對從事酒店工作的母親時,卻又顯得抑鬱哀傷,縱使他的台語不盡道地,卻將台語充滿抑揚頓挫的粗礪感,完美地發揮在他穿梭悲喜情境之間的心境,不自覺地表露了底層人物最赤裸、無言的蒼涼;而母親充滿悲劇性格的人物形象,更是以台語烘托而出,將台灣庶民的沉痛和無奈,用盡氣力來詮釋。
若論《醉·生夢死》最有趣的符號安排,莫過於是老鼠豢養的動物:蛆、螞蟻、吳郭魚。在本片中,老鼠曾對兩種動物稱呼「兄弟」,一個是窗外瀕死的水溝鼠,一個是他手上把玩的螞蟻;在老鼠的稱呼之中,其實便道出了本片意有所指的人物對應。上禾與仁碩曾在家外的露臺一同跳舞,於此同時,老鼠正拿著攝影機,拍下螞蟻與蛆的交纏,並戲稱這是「跳舞」。
又可見蛆的出現,其實是母親意外死亡後才出現的動物,而仁碩住進了老鼠家,也正是上禾情感得以依附的原由,更可視作腐蝕了這整個家庭的元兇。由此可見,螞蟻可以視作上禾的對應,蛆可以視為仁碩的對應,兩者在老鼠的把玩與照顧下,好似成了一對荒謬虛幻的伴侶,正如上禾與仁碩的關係,也是如此的飄渺和空洞。
此外,母親曾責備老鼠飼養的吳郭魚很臭,而吳郭魚又曾從水族箱跳出,到了片尾,老鼠甚至在母親面前放生了吳郭魚,似乎也透露著吳郭魚正是母親的對應。母親既厭惡自己的生命遭遇,又束縛著老鼠的生活,而老鼠又在看到吳郭魚跳出水族箱後說道:「你不要想不開,假如我不在你跳出來,我救不了你」,隱隱透露著自己對於母親生命驟逝的自責,以及無比的空虛和無力。至於片末,老鼠或放下了對於母親死去的內疚,或放棄了自己生命的依靠,不論為何,都是他不再願意尋求任何情感寄託的可能。
雖然作為一部描述社會底層人物的灰暗故事,本片卻也不時透露著人性的光輝,表達了導演張作驥的心之所向。片中的愛情關係固然脆弱,不論是老鼠和援交妹,亦或是仁碩與上禾、與大雄、與老顧客紫嫣,甚至是已經過世的前女友,這些情感關係,都在一個極度不穩定也不可靠的生活環境中,努力地追尋著愛情萌發的可能,並為自己的所愛去爭取和保護。縱然最後的結局暗示著悲劇的下場,卻也讓他們的生命終能多了一絲溫暖和信任,以及諒解。
本片結局相當值得玩味,是近年難能可見的魔幻寫實手法。老鼠在殺了仇人之後,返家作嘔,卻在河邊遇見了死去的母親,並放生吳郭魚;仁碩在被大雄逼著面對感情後,遭到開瓶器猛烈刺殺,最後被上禾所救。在此之後,畫面突然來到了一個極為日常的早晨,所有人都宛若回歸平常,但這樣的安排,應該不會是上述情節結果所會引發的結局情境。
由此可以推測,本片末段,很可能是一個回溯過往的安排,或著一個平行時空下的片刻,但隨著仁碩走入暗巷,逐漸接近光明後,卻又把意象提高到了一個層次,令人不禁想像,這是主要人物們在迴光返照之際,做的一場相同的夢?又或是他們確實回到了最初的生活中,卻又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張作驥所給出的結局,無疑是近年國片最具多面向解讀的電影之一。
《醉·生夢死》的人物日常極具說服力,也將台語的運用重新塑造出另一種面貌,並安插了許多值得玩味的意象和符號,可見張作驥野心之大,以及技巧之純熟;而本片的音樂運用更是一絕,配合南管的惆悵感與低吟,老鼠、上禾、仁碩、大雄、母親,以至於全片其他人物的心境,似乎都無所遁形,沉澱在音樂之中,散發著無奈又真實的氣味,帶給觀眾一個心碎的觀影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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