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劇資訊
《指忘》,獲得廣藝第三屆表演藝術金創獎銅獎,由台南人劇團與真快樂掌中劇團跨界合作演出。
如果緩慢遺忘是必然,再見怎麼捨得說出口?──《指忘》
「擱位觀眾,戲就袂開演囉!提醒您……」
戲一開鑼,慣常的戲前宣導用的不是由工作人員使用華語的標準內容,而是由演員用台語生動提醒觀眾演出規定,一段不算長的口白,不只將觀眾的注意力聚焦在舞台上,也銜接了開頭的野台戲,讓觀眾能夠更快的入戲。
小小的戲台上,偶師一手齊天大聖,一手紅孩兒,動作靈活的戲偶搭配生動的口白,讓一場武戲在台上打的酣暢淋漓,那是傳統布袋戲最獨特、最引人入勝的演出方式,正當紅孩兒打算使出絕招往孫悟空身上招呼時,精彩武戲卻在這裡嘎然而止……經驗老到的偶師,突然想不起這紅孩兒的大絕招,究竟叫什麼來著?
祖師爺賞的飯很黏,被黏住就是一世人
老偶師在演出途中摔下戲台,摔斷了腿,讓遠在外地工作的兒子專程請假回家照顧,並且帶著偶箱,用播放錄音帶的方式,替父親完成早已安排好的演出。
「今哪日台下仍是無人。」
兒子阿田在一個雨天,帶著偶箱與便當回家,在晾曬被雨水浸濕的戲偶時,被父親阿泉叼唸怎麼能忘了每一齣戲都會用到的龍套角色大頭仔,阿田態度輕浮,說著他今天還想著怎麼找不到大頭仔,原來在這裡。這麼一回答,讓向來將演布袋戲是為使命的阿泉罵起兒子對偶戲的不專業,用錄音帶播放怎麼能叫演出。阿田不欲與父親爭論,拿出里長娘替他準備的便當,又去拿來一瓶啤酒,想藉著吃飯喝酒的輕鬆氛圍,與父親討論戲班的未來,以及他的病情,怎奈何這兩個話題正觸及阿泉的逆鱗,與不想承認的那一塊脆弱,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一場戲,一頓飯,將老少偶師對於布袋戲的想法,從兩個世代的不同角度表露無遺,同時也將父子倆面臨無從痊癒的疾病──阿茲海默症只會越發惡化,面對記憶將隨著時間流逝一同消散的態度,慢慢引導出「如何說再見」的主題。
隨著劇情推進,觀眾藉由阿田看到了野台戲的演出,是跟著神明的生日跑過一間又一間的廟宇,也在他的回憶裡,看到了經由布袋戲做為橋樑,親密無間的父子情份,以及幼時的阿田對布袋戲、對父親口中大頭仔故事的喜愛,但為什麼多年以後,阿泉只要聽到阿田想接戲班,便暴跳如雷?
大頭仔,你要記得,要甘願的做一個好人
阿泉一次醉酒後,脫口而出要兒子幫忙找一個女人,待阿田再細問,卻已經不肯承認自己說過這樣一句話。阿田心生疑竇,想起一直以來都是父子兩人相依為命,他對自己的母親絲毫沒有印象,這位父親想要找到的女性,究竟是誰?
阿田明白已經無法從父親身上得到更多關於那名女性的線索,遂去詢問那些從小看著他長大的街坊鄰居或是相熟的廟公,一點一滴拼湊出了父親阿泉的人生故事,以及自己的身世──農家子弟在看了布袋戲的野台演出後,便不顧家人反對,跟著戲班到台北當學徒,認識了富家千金,卻沒能迎來圓滿的結局,他只能帶著兒子回到故鄉,演著一台又一台的布袋戲。
在劇中,阿田最喜歡的大頭仔的故事,它的開頭就如同許多故事一樣,大頭仔是一個創世仙人用自己的一部分肉身製作的分身,他的使命就是要在當前的亂世中,找到那朵創世蓮花,這輩子找不到,那便下輩子繼續找,直到找到為止。而且仙人也耳提面命囑咐大頭仔,他要甘願做一個平凡的好人,一如大頭仔這個角色在布袋戲中扮演的角色,他不是英雄,只是一個尋常的販夫走卒,卻肩負了重要的英雄使命。一如他的父親,只是一個古意的老實人,因為祖師爺賞了他這口布袋戲的飯吃,便一生為布袋戲付出,即便負債累累,也未曾想過放棄這碗飯。
在舞台劇的後半段,觀眾們藉由小戲台上正在尋找創世蓮花的大頭仔,以及兒子向街坊鄰居問來的過往,看到了老偶師年輕時在繁華台北遭遇的故事。最終,阿田找到了生母,兩人卻是相對無言,唯有感慨與千行淚流過臉頰,而老偶師的病情越到後期,便忘記越多東西,到了最後他只記得開啟他布袋戲人生的大頭仔。
故事的最後,大頭仔迎來人生的終結,抵達地府時,發現擺渡人與他長得一模一樣,或許這平凡的好人都有可能是在座的你我。而我們也透過投影螢幕上的剪影,了解到街坊與老偶師的相處,可謂是佔盡老偶師的便宜,而老偶師也一如大頭仔一般,甘願相信這是村里的互助,甘願做一個不計較的好人。
偶與人,舞台劇與布袋戲連袂演出一齣好戲
《指忘》不只是一齣講布袋戲的戲,也是一齣討論親情、世代傳承,文化與價值觀的戲。
在劇中,快要升任經理一職的兒子,回家協助受傷的父親處理戲班事宜,曾被老偶師催促快點回公司上班,在他決定辭去工作接任戲班時,他的主管也曾詢問「這樣值得嗎?你就快升經理了耶!」,而兒子剛協助戲班跑演出時,那句「今天台下仍是無人」,簡單幾句話便道出傳統偶戲的式微,以及文化傳承正面臨著可能的斷裂。
從劇名「指忘」,就能聯想到偶師操偶時僅以手掌與手指便讓戲偶活靈活現,以及爛熟於心的各種故事口白皆能信手拈來的真功夫。同時「指忘」也諧音「指望」,是老偶師的父母希望他安穩務實務農的想望,也是老偶師希望兒子不要與自己吃同一行飯,能夠在其他工作裡飛黃騰達的期許。而我想「指忘」與「指望」興許還能有一層涵義,兒子看著老父親因病逐漸遺忘那些如數家珍的戲文,回來戲班幫忙的他,望著操偶的指尖,看見的應不只是對父親的念想,也是那些童年記憶中最為熟悉與崇拜的,操偶念白演出的父親身影。
全劇的氛圍並不沉重,還反而帶了點詼諧,舞台上既搭了舞台劇的景,但也準備了一張身量較高、用來演出野台戲的戲台,戲台翻到背面,就能看到一個一個戲偶掛在架上,等著好戲開鑼,輪番上陣。戲中也有數個橋段以野台戲的方式呈現,這種以劇中劇的形式結合兩種類型戲劇,進而推動故事,帶起觀眾更多想像與連結,我想也是一個蠻不錯的結合手法。
現在雖然看偶戲的人不多了,但若不拘泥於傳統戲台,嘗試多種不同的演出方式,我想偶戲也能持續傳承下去,繼續身為文化中仍有生命力的那一份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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