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公園走進兩個人，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穿著西裝跟套裝，都喝掛了，走路不穩，倒在草地上，滾了一圈又一圈。女人說這裡的草好刺，有石頭，男人說幹嘛來公園，公園裡有什麼好東西，小心那個，狗屎。
女人說怕什麼，去那邊，看星星。他們爬去了樹叢陰影處。
男人在女人身後爬，看得受不了，撲了上去，對著屁股吸了一口，女人說等一等，她不要從後面，翻身躺地，用膝蓋頂著男人，她問他還有沒有啊？
「當然有，要多少有多少，啊不是嗎，大小姐，還是妳的意思是要看我的新花招？」
「誰要新花招，我要新糖果。」
「剛吃完了，而且經理……」
「不要提我爸，真是的。」
「要是他發現……」
「你就死定了呀，算了，酒咧，有沒有？」
男人把口袋裡那支威士忌給了她，她不喜歡但不管啦，開，喝，男人也低下頭自己忙自己的。
唉，今晚沒有月亮，烏雲太多，草太刺，真糟糕呀，脖子有點癢癢的，哈哈。
女人又喝了一口，酒水流下耳際，她仰頭看向顛倒的世界。樹叢後面有一座蹺蹺板，還有粉紅色的搖搖馬，沙坑裡面有隻狗，狗看向她，她不退縮，於是狗轉頭盯著沙坑中央的大象溜滑梯，大象在跺腳。
「喂，你有看到嗎？大象在跺腳。」
女人問男人，男人說沒看到，他還埋在她的長腿之間努力。女人再一遍，有沒有聽到，洞洞洞、洞洞洞，大象跺腳。男人說沒聽到，沒有。
「汪汪汪呢，也沒有？」
「我在這邊，我專心，我忙……」那男人忙到舌頭都打結了。
她看著顛倒世界，黃毛狗對著大象呲牙咧嘴，最後用後腿撥沙，沙子噴起，撒上了粉紅搖搖馬，這舉動似乎惹怒大象，大象踏出步伐，一步一步，地面搖晃，粗壯的鼻子高舉，氣勢十足。那隻狗又吠了幾聲，但狗腿在抖。女人想再去問那男人這回有聽見了吧，但她懶了。突然間，大象甩出長鼻子，只差一點就揮到。
黃毛狗嚇得摔倒，牠跑開了，還發出嗚嗚叫。
那隻年邁的大象看向搖搖馬，搖搖馬一動也不動。於是大象別過頭，抬起牠的大腳緩緩走出沙坑，走過溜冰場，走進樹林，樹林裡有一座水泥造的淺水池，沒在噴水，沒有魚，只有很多青苔跟吸管。大象在那裡噴水，把水噴得很高，很高，可能在洗澡吧。然後大象走回來，洞洞洞，一步一步，回沙坑，沙子一團一團一點一點變成深灰色的，大象站在搖搖馬面前。
大象把鼻子舉向馬，粉紅色的馬，噴出水柱。
尖叫了，粉紅馬尖叫了，聲音稚嫩。
大象的水柱停下。
「我不要！」粉紅色的馬說話了。
「要。」
大象說完，又噴水柱，這次噴得比較低，才看到搖搖馬的彈簧柱旁邊有東西流出去，那是混著沙的狗屎，用清水沖走。
「我不要，我不要！」粉紅色的馬帶著哭腔嘶吼。
「每天都要洗澡，不然會生病。」
「不會。」
「會生病。」
「不會不會不會！」
「生病的話妳會很痛苦。」
「我就要痛苦！我就要痛苦！」
大象沒回話，牠走去樹林裡，洞洞洞、洞洞洞，沒多久就傳來那隻狗的嗚嗚聲，然後一聲長鳴，那隻狗似乎被打飛了。然後大象才回到沙坑，回牠平時站立之處。搖搖馬仍舊不理牠。大象看了最後一眼，然後擺正頭，垂下鼻子，動也不動，真的靜止了，就像是普通的溜滑梯那樣。
烏雲飄了又飄，月亮出來又消失，這時候，黃毛狗回來了，一跛一跛。狗慢慢繞了大象一圈，然後走上前聞著馬屁股，然後抬起腿，尿了一點。馬搖了搖，狗也騎上去搖，最後拉了一泡屎。
「呼。」黃毛狗說。
「我們早餐要一起吃什麼嗎？」粉紅馬說。
「我不是有給你吃屎了？」
「你可以不要這樣嗎，還是，可以給我一朵花嗎？」
「我剛剛很厲害吧？」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不容易叫我爸走了，你卻……」
「不要提妳爸，他死了。」
馬搖了一下，「我不想再跟你說話。」
「妳以為我想啊？」
馬不說話。
「不說又怎樣，賤女人。」
馬不說。
狗走了，牠離去前還說，「好啊，我也不想找你了，去找別人，現在就去別的公園，那裡更好玩。」
馬還是不說話，靜止不動，就像是普通的骯髒的搖搖馬。
女人唉了一聲。
「我聽到了。」那男人突然說話。
「啊你聽到了？」
「有舒服嗎？」
她一時答不出來。
「怎麼樣，我的新花招很厲害吧？」那男人挑眉一笑。
她噴笑，笑得像是被戳到笑點一般久久無法停歇。男人分開她的腿，她還在笑，壓下她膝蓋，她還笑，他按住肩膀，拿酒瓶敲下去。
文／圖：張原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