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片舊談#６｜高一的他與我

　　大約每兩週，我會踏進租屋處附近的圖書館，先是與管理員眼神交錯，接著走上階梯，迎面而來的是一列列排放整齊的書籍。不論來過幾次，我都習慣從第一排開始慢慢掃視它們的名字，聞著書籍隨著年代變化的異味。有時候就是完全沒有想法，不知道哪一本書會被自己拿起來翻閱。

　　走向圖書館深處時，窗戶刺眼的西照直接的鋪在我右眼，那一刻我才發現圖書館內其實坐滿高中生。我拿起後背包內的手機一看，原來已經快六點了，原來已經開學了。

　　就在這時，我的右側走來一位高中生，戲稱他是麵包超人或許有些過份，但那是我當下最直覺的形容。

　　「哥哥，不好意思您有空嗎？」

　　哎呀，才剛把人家比作麵包超人，結果他卻如此有禮貌。如果他直接喊我「大叔」，其實完全合理，但他沒有。這不只是年紀的差距，還有內涵上的落差。

　　我們聊了一會兒，他今年高一，是市裡第一志願的學生。他原先以為考上高中後心中的疑慮會隨之消失，卻沒想過那股不安仍在心中徘徊，他與身邊朋友聊過更與學校的老師們討論，卻只換來短暫的安心。

　　「他想學code。」
　　「想出國念書。」

　　現在的孩子，思考的方式和我當年真的不一樣。回想自己的求學生涯就是一路的聽著爸媽的安排，幾乎沒什麼自己的選擇。而眼前這個少年，思考方式竟然與我這個出社會多年的大人有幾分相似。

　　我們討論了現實層面，金錢、父母的期待、還有自身的能力。聊著聊著，我才發現，他其實早已在心中畫下界線，無形中將自己困住了。

　　「那你覺得障礙在哪裡？」

　　我並不打算給他答案，因為我總覺得這孩子內心早有答案。

　　「爸爸希望我當醫生，他們希望我考台大。」

　　「這是他們與你說的嗎？」

　　「也不是...國中的時候，在一次親戚聚會上聽見的。」

　　「那有沒有機會，坐下來和他們聊聊呢？」

　　弟弟愣住了，在這長達二十分鐘的對話裡，這是他第一次靜下思考。他鼓起雙頰，在嘴裡吹著氣，時不時嘟嘴，像是在消化這個問題。而我內心突然升起一股羨慕。

　　大約相隔一分鐘，他開口了。

　　「如果我能規劃出一個完整的計劃，一個深思熟慮過後的計劃...。」

　　弟弟轉頭看向我，似乎希望得到我的肯定。我微笑，輕輕向左仰了一下頭。

　　「加油，你超棒的。」

　　「哥哥，謝謝你！我沒有這樣想過！」

　　與他道別後，我獨自坐在圖書館外的階梯上。夏天的風輕輕拂過，剛落下的太陽在天際染出一片溫柔的餘暉。一年又這麼過去了，孩子們成長了，思維遠超過當年的我。而我呢？我是否曾為自己真正努力過？

　　多年過去了，不知道你現在過得怎麼樣。希望你和父母的討論順利，也希望，你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