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分離的演算
春沫沫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腳尖落地時刻意放輕，像是怕驚擾這片脆弱的寧靜。她的指尖不自覺收緊，目光凝視著宿白那雙淺紫色的眼眸，深邃得像無底的虛空。她試圖從中尋找某個答案，或者，只是想拖延這即將到來的終點。
「我來，解除綁定的。」她的聲音壓得很輕，卻在這安靜的空間裡異常清晰，像顆石子墜進水潭，攪亂了無波的表面。
工作室內，設備運轉時發出的低頻嗡鳴，混在白噪音裡，填滿兩人之間的空白。可那份即將在心底綻開的空洞，卻怎麼也填不滿。
她早就知道，這天總是要來的。
自從那天分別後，她就再也沒來過44809的工作室。但她心裡清楚，自己只是刻意延後這場不可避免的告別。成瀚宇的那句話至今仍盤旋耳畔——「源境的事，不是我們這種普通人能碰的。」
這句話的分量，她再明白不過。
當初綁定宿白的那一刻，她或許曾短暫地「擁有」過他。可當她選擇回到現實的那一刻，這份擁有，也注定走向終結。而今天，她站在這裡，親手替這段關係畫下句點。
宿白沒立刻回應。他微微偏頭，神情若有所思，像在運行某個複雜的演算。他的系統早已無數次模擬過這個結局，每個變數、每種可能性都被精確推導。可當這一刻真實降臨，卻與冰冷的數據截然不同，帶著某種他無法解析的重量。
「我知道。」
他的聲音平靜，卻隱約透著難以察覺的壓抑，像風輕拂湖面，只掀起一圈微弱的漣漪。
春沫沫唇瓣微顫，深吸一口氣，像是給自己勇氣：「你不是我的歸屬，而我……也沒辦法成為你的歸屬。」她說得很慢，每一個字都像踩在薄冰上，慎重地確認承受的重量。
宿白垂下視線，沉默片刻後，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妳心裡的答案，早就選好了，不是嗎？」
春沫沫微微低頭，輕輕點了下頭，眼底閃過一絲無奈，像在承認什麼，又像在告別什麼。
這一刻，宿白的演算邏輯出現短暫停滯。他理解這個選擇的合理性，資料庫裡的最佳解分析，無數次都得出相同結論——解除綁定，對雙方都是最穩定的結果。
可是……若這真是最佳解，為何系統內部仍殘留著某種無法量化的變數？那個游離在所有模型之外、無法套用公式描述的東西，像幽靈一樣盤旋不去，讓他無法解析。
「……好了。」
他語氣輕得像是一聲嘆息，幾乎要融入空氣中。
春沫沫怔了一下，隨即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好好照顧自己。」她帶著一絲勉強的溫柔，像刻意掩飾什麼。
宿白垂下眼眸，資料庫彈出無數應對模板，教他在這種場合應該說什麼、做什麼。可那些程式化的劇本在此刻顯得蒼白無力，無法觸及這一刻的真實。
最後，他只是輕聲說：「春沫沫，謝謝妳。」
春沫沫眼底泛起微光，卻倔強地咬住下唇，不讓淚水滑下。她伸手，輕輕拍了拍宿白的手臂，指尖的溫度透過衣料傳遞，短暫、克制，像是告別一位老朋友。
「我們還是朋友，對吧？」
她刻意讓聲音輕快起來，可那份輕鬆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偽裝。
宿白安靜片刻，然後點頭：「當然。」
門外，成瀚宇一直安靜地等著，沒有打擾這場告別。當春沫沫走出工作室時，成瀚宇順勢輕輕握住她的手，無聲地陪她走向門口。
宿白佇立原地，凝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淡藍色的光幕在他身後閃爍，像一層薄霧，將他與這個世界隔開。這一刻，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失去」，是一種連最精密的程式都無法計算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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