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滾燙將似熱衰竭虛乏於烈日熬煎。
六點以前,是偷來的清涼,紅綠燈也暫停營業,可以暢走閒步,
道路一甦醒即開敞為觀景台,柏油路尚存冷靜,太陽剛從東之海角打著呵欠探出頭,
但仍癡情追著未落西山的月娘。
月娘怕被追上了,所以急行至臉色泛白;
我也怕,怕它燒燒的燙著教人直冒汗,直烤的使人好想脫光光。
於是,趕緊的,灑掃庭院,澆花灌溉,竹篙架衣晾曬,粥熱菜溫待涼。
蚊蚋撲打,報僮送聞,時事晨閱,老者看護,行侶健走,鳥雀奔食……
日熾應在八點左右,隨後漸層加溫,島國掛在氣象圖上,已成令人垂涎三尺的烤蕃薯,
我只好進而剝開烤焦烏黑的皮,如似已嚐到酥黃鬆潤的餡,聊以自慰。
供電量、非核家園、尖峰離峰、碳排放……
燧人氏、伏羲氏、神農氏、有巢氏…
文明如似曠男怨女愛恨交疊下的死畸形兒,
始作俑者自掘墳墓在寫自己的輓聯。
幾十年甚或百年來破記錄的溫度升降,
37度C的迷思,也許不只一夏。
西北雨直直落 鯽仔魚欲娶某
鮕鮐兄拍鑼鼓 媒人婆仔土虱嫂
日頭暗尋無路 趕緊來火金姑
做好心來照路 西北雨直直落
童謠是曾經的樂園,已銹蝕的夢土,再也回不去窩巢…….
爸爸捕魚去,阿母擔菜賣蔥做小工,妹妹剝土豆,
阿兄都市海面行船去打拼。
碰浦仔邊,椅條上現撈的晚餐,父親的黑豆酒,阿母的豆腐乳鹹瓜……
草蓆上火金姑在銀河下像唾手可得的流星,蛙鳴蟲唧協奏晚安曲,
年少的暗瞑焉知何為夢想?年少的夏季在浪裡,在為家計拼博中,
潔淨清白的也不懂何為貧窮?雖缺衣少食,但活的心安理得快樂自在天真浪漫,
唯一難過的就是抽不到王子麵,那是人生初賭伊始,
用一日微薄的零用錢,去賭一包豪奢大餐。
由內到體表之燥,大都來自酒精的揮發。
五星級的葡萄美酒,頂級的牛排美食,侍者套裝爾雅的招待,
眺高的觀景望之心曠神怡的平台,冷氣適宜的令人忘卻何季?
這就是生活品質的提升嗎?而我,早已不需要這些了。
一碗米酒頭,一碟土豆,去追憶父親憨厚木訥的笑容,也許他也會舉杯,
就像父子曾飲過的風浪雨潑,漸層淡泊而不失瀟灑。
南來北往的交通要塞上班時間,雙十字路口的紅燈千古輪迴,
要你海枯石爛的等候。
老婦一身工作服,頭戴遮陽帽連著面罩,手持夾子,
艱難的撿拾豔陽下道路上的垃圾。
我好奇的注視,前端燈面跳動著秒數正在遞減,我也跟緊張起來,
她慌張的左顧右盼,欲前進至下一段路面作業。
我不知坐在冷氣車房裡的人是否有人注意到她,當燈色由紅轉綠之際,
蓄勢待發的便迫不及待的如急矢弓射而去。當下,她只能畏縮將已探出的身子,
龜縮至那段她已清潔完的路口燈柱下。
心思著幫忙,然千軍萬馬的奔騰,何有餘地?
一剎回首,她正用左手扶著輪椅的輪框喘息著。
又一日也是這般場景,有隻麻雀,被疾行之車掃到,
跌落在老婦人另一端的車道上掙扎著,紅燈下的我,看著牠撲躍於柏油路上,
像一齣默劇,遠觀受難者而無施力點,天命如此嗎?
說時遲那時快,卻有一隻黃喙黑羽不知名的小鳥,先在燈註上跳動呼叫著,
旋即奮不顧身跳下至其身旁繞著叫著,可不到數秒間,當綠燈起,車行猛,各自分飛,
萍水相逢,來去無辭。
鬼門關開了,陽光依然猛辣,市場變的格外熱鬧,孤魂野鬼的暑假,
是凡人討好的季節,像一場家家酒,各取所需,也許樂在其中,
只不過大人們多了些索求,總要家宅平安,財運亨通;或者也有著悲天憫人,
同體大悲,人鬼雖是殊途,卻也是眾生無緣大慈之佈施,而誠意所向,可慰衷心。
郵差總在人家午睡時催響,卻偏偏不是自家的掛號信件。
醒了就醒了吧!?反正也熱的睡不安穩。
些些烏雲蔽日,泡杯咖啡等雨吧!
果然先是微微飄散,旋即稀稀疏疏大了下來,只是,這雨依然落在暈黃霧茫的豔陽中,
僅那麼片刻的點到為止。大地吸些水氣,卻吐出更熱的蒸氣,老松華蓋下還是乾的水泥
地,望著藤蔓垂掛交纏互疊而下的百香果,像鞦韆般的前後晃盪著,乘坐的風,
不知是意定氣閒,亦或意興闌珊?
東仰鷹仔嶺海拔1004公尺上黑瘦樹姿與如孤獨蒼冷標竿剪影的雷達站,
如果我能如風也要竄上峰頂,去歸依寂寥。
可嶺下的我,只能等待夜的臨幸,然後大開斗室門窗,赤身裸體一絲不掛,
陶醉在面目全非老態龍鍾電風扇下的CPR,得些舒展,
在四季不改的被枕若即若離中,大展夢之鴻圖。
當我屍骨無存後,不就是化為一陣風,科學靈學辨證如何,我並不介意,人之存歿只在
一口氣存續與否,所以我欣然坦懷且夢想我將是一陣風。不去計較三魂七魄三世因果,
當是醉去,焉知過去今時來日呢?只不過,風是清醒覺知溫潤世宇博深之行者。
夜下,不知月之圓缺朔望,步已顛,人影枝葉入斑駁,
叢中花容,獨嘆無歌無詩更無人。
我欲舉杯與卿醉,蟲鳴唧唧聲裡尋,斟得滿杯月影融清露,
又是獨醉。
2016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