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蕩,是無盡底的旅程,
人世總走的惶惶不安,尤其在萎靡不振之時,信仰便成了水中月鏡中花,質疑與矛盾,奉行與批判,拉扯甚或扭曲為最深沉的悲痛,當痛到最深處,
便也無法言語了。
四月底的春,時雨時晴時薄寒,節氣的轉換間,雖使百花爭妍欣欣向榮,
卻叫他夜難安寐。
斗室的三個出口,不就是東窗北窗南房門,一律緊閉,雖不致於滴水不漏,
但應也無懈可擊,睡前更是上窮碧落下黃泉般的一一掃瞄,加以衣褲群揮驅敵,
不留活口為止,但每當筋疲力竭方心欲眠時…那小畜牲,不是在耳畔哼唱,
便是叮的他抓到皮破血留,搞的他日間精神不濟,一再昏沈頹喪。
那個人格者,絕食禁語已有七日,親人攙扶著回鄉祭祖,看山看海探親友。
鏡頭裡,人格者悽愴的眼臉,仰望蒼天,在被殘殺的母親與雙胞胎女兒的墳前。
這絕非此虛偽國度裡的掌權者及其附庸所能知的唯一救贖與歸依,
人格者,準備殉道。
七十二歲了何憂何懼?
他在喚醒昏瞶的持鑰者,開啟無知者的覺醒。
島內諸多義士頻頻呼喚,搶救他吧!
生死有命,如果上天有義,自有安排,
求仁得仁,如果能以一死換得眾生之安,又有何憾!
多情與浪漫,而不要去論理去說因計果,如似日月星辰風雨山川,不為什麼而存在,
也不為什麼而改變。
他的一生以酒澆灌行走之路,似真似假,在患得患失看破之餘,才猛然覺思,醉時與現
實的種種交錯,終歸一體。時間不是裁判,它也只是一個無權無責僅能觀望的無聊者。
他受限於既定的路,人事物似乎老天都已安排好了,後天扭轉改變際遇,微乎其微。
如果性格決定命運,所以他才會這般多采多姿,而不該去評論是非善惡,
焉知造化是如此深不可測的。
時間不會靜止,空間一直在變。
同類的人呢?
他曾視如己出的晚輩,一個個長大成家立業,也一個個離巢遠颺,
隔閡的不是年歲不是環境,在於心已相陌。
他常在車水馬龍的路上忽然發愣,尤其是停在紅燈時候,周遭的一切景物,
變的迷濛而不真實,變的悄然無聲無息,像條寂靜流淌的江河,魚貫木然的行人,
如黃泉路上趕往奈何橋枉死城的遊魂,他總自然的仰望天空,抽象的空間,
迷幻的現實,自己已不在紅塵內,跟他們無異。
空間、時間都已不存在,思想也只剩一個問號,應該從兒時懂事後,
便常有這般的覺察,這種感受雖不是很舒服,反而鬱鬱憂憂陰陰淒淒的,
但總在行走時,不由自主的竄起,甚至懷疑著,是否有前世殘留的記憶做祟?
否則,有些人事景物怎麼那麼熟悉投緣?待欲親近卻又如此的陌生疏離。
俟綠燈一亮,也就淡然,他無法無能去追根究底刨挖真象,
何況凡夫俗子何需懂得那麼多呢?
他不想皓首窮經去追索虛無飄渺的生命因果,今生今世已夠他累了!
人的悲哀在於智慧有限,卻又自作聰明自以為是,擁抱無知。
因是這般,他不想去走複雜的路線,甚至排斥,甚或惶恐,只想守著直來直往簡單的行
程。過往的諸多履歷,有的無跡可尋,如雲似沫化去,不復記憶;有的不知何故,
自然而然不必召喚,便登堂入室沒有預告的出現在腦海裡重播,只是畫面已褪了色彩,
像原木浮雕,似平面又立體的微微凸起,卻又模糊,可總也使他自知曾有的過去。
大姐與大姐夫文定之喜時,帶他去海灘,他在浪裡幾乎踏不到底而驚恐,
卻又不敢呼救差點滅頂,他才十歲左右。
在已消失的舊厝裡,兄弟姐妹嘻鬧頑皮的點滴;跳躍的童少,苦澀的青春,
酸甜苦辣的黃金歲月,而最常浮現的是村裡那些兩旁長滿雜草,
與雞鴨狗屎的厚土之路,於今幾乎已被柏油鋪蓋去所有的醇味。
公路上,烏煙瘴氣與人獸之自私貪婪,每一步的踏出,便是一針一刀的刺割,
他只能無言沉默、哀傷,目視龜縮而後冷寞,只把一切歸於因果,
既是唯一解釋又不用費神思量理由。
條條大道,冥冥之中似乎都指向黑暗中走去。
201405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