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吸血鬼:諾斯費拉圖》(Nosferatu, 2024)一上檔就收進待看片單,雖然在本屆奧斯卡槓龜,但吸血鬼本來就是我感興趣的題材,沒得獎也影響不大。再者,發現導演是色調、視覺經營都偏好陰暗風格的Robert Eggers,之前已經領教過《女巫》(The Witch, 2015)和《燈塔》(The Lighthouse, 2019),美學風格相當強烈的視覺引人入勝,很能帶出壓抑、高張力的戲劇效果。也難怪這種哥德恐怖風長出來的題材,當然最適合給他試身手,更要瞧瞧。
吸血鬼的魅力魔力驚人,總吸引各式說故事的人來試身手,更適合視覺化。根據非正式統計,吸血鬼是電影史上搬演次數最多的虛構人物,各影視作品總數破千。而每每有重大改編號稱忠於原著,指的都是Bram Stoker的1897年經典Dracula,早從穆瑙的表現主義經典《吸血鬼》(Nosferatu, 1922)、荷索也拍Nosferatu the Vampyre (1979),後來柯波拉也拍《吸血鬼:真愛不死》(Bram Stoker's Dracula, 1992),三位世界級大將全都宣稱最忠於原著的改編。
如果將原著小說和三部電影相比較,私心以為穆瑙、荷索都照本宣科呈現哥德文學必備的恐怖元素、吸血鬼強大力量、渺小無助人類種種安排,尤其穆瑙浸淫在表現主義美學並善用這項利器,成就了影史經典。至於荷索版本較少人提,卻也有它的詭譎趣味。倒是柯波拉,雖然也善用妖豔詭麗哥德,更在片名高調宣告正本翻拍,卻拍成一部愛情故事,遠不是小說骨幹,可謂背離原著最遠。話雖如此,個人還是比較喜愛柯波拉版的唯美,而且柯波拉將電影藝術與娛樂的結合拿捏得最恰到好處,做到雅俗共賞。
而最新轉生的《吸血鬼》確實再次將文字裡的哥德視覺化得相當漂亮:大量陰暗的視覺讓陰森詭異的神秘與恐怖感不斷發酵,Robert Eggers尤其將玩了十年的個人獨到視覺風格再度發揮得漂亮到位,多層次的暗黑確實做到哥德式的讓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其他像是主人翁的絕望無助對比於吸血鬼鋪天蓋地的強大,十九世紀維多利亞時期的拘謹約束與浪漫主義式的激情相互抗衡,也都表現得相當到位。攝影、構圖、剪接的利用也創造恰到好處的唯美,都是電影可觀之處。
但做為改編作品,這部片就微妙了:電影同樣以Bram Stoker的小說為基礎,故事後半段卻自己長出原著並沒有的女巫情節,還變成反轉人鬼權力關係、最後順理成章happy ending的安排,都是原著所無。如此安排或許增加了本世紀大行其道的女力性別政治,讓電影接上時代脈動,這樣卻也使本片又變成了以(異色)愛情為某種故事核心的新詮。這麼一來成了某種歪樓,雖然是玩得挺精彩漂亮的歪樓。
但更耐人尋味的是,本片顯然是向穆瑙而非小說致敬,英文片名Nosferatu除了是吸血鬼的名號,主要還來自於穆瑙的片名。事實上,片中人物名字、若干人物造型乃至幾個畫面的構圖與明暗反差等設計,或致敬、或原封不動挪用。也許是百年紀念吧,但更重要的是穆瑙當年無法取得翻拍版權,只好將故事、角色所有名字都改過。而這樣的無可奈何之舉,卻演變成往後新版的翻拍原點,讓荷索版、這Robert Eggers版都成了二創的二創,翻拍的其實是穆瑙的吸血鬼(Nosferatu)而非Bram Stoker的吸血鬼(Dracula)。
也行,這吸血鬼的無限轉生長出了自己的生命,假Bram Stoker之名向穆瑙經典致敬,吸血鬼在電影藝術有了自己的系譜。
另個有意思的是本片的吸血鬼獵人找來威廉達佛,而達佛曾在Shadow of the Vampire (2000)演過吸血鬼,正確來說是吸血鬼演員(wannabe??)。或許是Robert Eggers與達佛在沒引進國內院線而還沒機會看到的《北方人》(The Northman, 2022)合作愉快,而有這再次合作的機會;不過看到達佛出場,免不了跳痛到他的吸血鬼演出,忍不住會心一笑就是了。
話說Robert Eggers正在前置階段的下部作品是狼人題材,暫定片名是Werwulf,預定明年登場。先是女巫,吸血鬼,然後是狼人,顯然Robert Eggers的題材選擇有相當特定的偏好取向,期待他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