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邁入第11年,她那有人格障礙的母親車禍致殘到現在,試過了安養機構、外籍看護、精神科病房……一直到目前算勉強維持平衡的居家服務。
曾經她認為她的生活從母親的那場車禍後就跟著一起被撞得稀爛,因為母親的人格障礙,不管什麼照顧方式總是有各種問題,當母親住在機構時,她跟姊姊總會接到機構電話告狀母親又怎麼不配合、怎麼罵哭其他住民、怎麼破壞東西;接回家請外籍看護照顧,母親也總有辦法攻擊看護、用極盡難聽的字眼辱罵看護,讓看護們不是逃跑就是辭職……
在照顧母親的過程中,她看不到盡頭,只覺得當下好辛苦好痛苦,母親一點都不在意子女的辛苦,只憑自己的認知跟情緒就能輕易打碎她跟姊姊付出的努力,為什麼只有她的母親不會珍視自己的孩子……?就差一點點,她就要帶著母親去到不會打擾別人的世界。
但她還是沒有做這個選擇,可能是怕死,也可能是擔心自殺沒有辦法投胎,也可能是怕對父親無法交代,很多的可能,讓她跟母親依舊生活到如今。
母親從未停止過的操控跟令人窒息的焦慮及負面情緒常常讓她喘不過氣,母親無法忍受她上班以外的時間不在家裡,她假日不敢跟朋友聚餐,也很少跟先生有單獨約會,只因她假日非工作外出,便會極盡所能被催回家,母親會聲稱不舒服打電話叫救護車,到了急診不配合檢查說要回家,讓醫院打電話給她去接人、又或者在家中叫喊好心路人推著她到路邊攔車說要去找女兒,讓人通知警察聯繫她……
她那陣子真的疲於奔命。
之後照著姊姊建議申請長照資源,給了她救贖,讓她在白天上班的時候,居服員能夠到宅協助母親沐浴、用餐、簡單的環境整理,下班回家可以減少很多繁瑣的事情。
但母親的人格障礙還是沒少影響她,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謊,抱怨不完的人跟事,患有慢性病卻不配合服藥及飲食控制,總用自己老了時間不多了這類話來情緒勒索她,回診的報告數字不好被醫生指責的也是她,這些在情緒上對她的影響不容小覷,她情緒不穩,常常只要跟母親起衝突就會在家大吼大叫,鄰居也常報警,也曾被通報家暴……在這樣的泥沼中,她很努力想試著讓自己好起來,希望自己不要一直被困住,先生跟姊姊也鼓勵她去參加家庭照顧者的支持課程,透過課程及閱讀書籍,她開始學著放過自己,時間一久她覺得好像真的有慢慢往好的地方前進。
就在前幾次回診,醫生開始請她注意母親的飲食控制,以免真走上洗腎一途,她回家開始修正母親不喝水的習慣,每天強迫母親喝下350ml的開水,她知道這遠遠不夠,但母親卻能為這麽幾滴水跟她起衝突……
母親:「真的不要再逼我喝水了,我一直去尿尿差點跌倒。」
很荒謬的拒絕,母親可以一口氣喝200-300ml的飲料,而350ml的開水已經是整天分次喝,還能一副要被逼死的嘴臉。一般人可能只覺得好笑,在她耳裡除了可笑,更多的卻只有憤怒。母親是標準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但洗腎這種事不是妳說後悔就來得及的!母親從她跟姊姊長大以來總是鐵齒,到頭來造成的苦果也總是姐妹倆要跟著承擔。
她心想:憑什麼?要我們跟著一起承擔到什麼時候?
她說:「不要喝水我就連飲料一起倒掉,都不要有水進到妳的身體,妳要洗腎的話,我搬出去讓妳自己在家裡喝飲料喝死算了!」
母親給她的回應就是大哭,控訴著為什麼她不喜歡喝水要這樣被逼迫,而她在母親的哭聲中情緒失控,衝下樓試圖掐住母親的脖子,也用被子摀住母親的頭,母親被嚇到不敢說話,只說:「好了好了,我不吵了。」
雖然母親在她心目中不是個好榜樣,在車禍後需要人照顧總讓她疲於奔命累得希望母親可以早點解脫圓滿。可她並非真的想置母親於死地,但讓她害怕的事情是,她在情緒失控時居然做出這樣的舉動,是不是代表她也有很大的可能會上演長照悲歌?
她本來認為自己現在有了先生的支持開導及陪伴,長照悲歌這種事根本不可能會發生,但現在這沉重的四個字卻好像離她好近好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