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聲歌后：瑪麗亞》－以一生焠鍊而成的詠嘆調

「當我們找到面對苦難依然繼續前進的勇氣時，曾經的悲傷便再也無法定義我們，這樣我們才能成為自己生命的主角，主宰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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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美聲歌后：瑪麗亞 Maria  (2025)

導演：Pablo Larraín

主演：Angelina Jol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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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概要🎬：

  「在我離開前的剎那，我終於尋獲自由。」

  時光流淌50載，一切早已煙消雲散，只剩繞樑餘音，哼唱著永恆的詠嘆調。電影以「歌劇女神」瑪麗亞卡拉絲生命中最後七天的時光為題，在回憶和幻覺中遊走，細看其璀璨外表下，迷人又憂傷的人生。在這場短暫的旅程中，瑪麗亞能否擺脫記憶的牢籠，找到屬於自己人生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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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的反思🧐：

  由《Jackie》到《Spencer》，導演的每一部作品都以有限的時間和獨到角度細看活於時代浪尖的女性世界。作為《傳奇女性三部曲》最終章，《Maria》雖然帶著類似結構，卻來得特別感動。除了歸功於電影本身，最重要便是安祖蓮娜祖莉的殿堂級演繹，讓觀眾能夠以人的角度，一聽Maria那渴望高聲卻得不到自由的靈魂嘆歌。

⚡有雷警告⚡

◤以一生時間焠鍊而成的詠嘆調◢

  由政治、婚姻，再到藝術，《傳奇女性三部曲》一向都以尖銳卻溫柔的目光，將立於歷史殿堂中的女性細細剖析。由《Jackie》政權的角力，到《Spencer》婚姻的拉鋸；在導演的鏡頭下，兩位傳奇女性也褪去光鮮亮麗的華服，反而赤裸裸地以一屆凡人的身份，接受了一場對身份的審視。同樣，《Maria》亦透過相同方式，為觀眾解讀了繁華背後的血肉。只是，《Maria》比想像中來得更震撼，不但探討了自我身份的糾結，更重要的是讓觀眾親身感受到美聲歌后瑪麗亞以一生時間焠鍊而成的詠嘆調。

  對我來說，《Maria》最有趣的，莫過於那看似半自傳式的拍攝風格。透過將Maria經常服用的Mandrax擬人化，以他者的身份帶領觀眾脫離媒體的鏡頭，以審視自我的方式細看這位被放在藝術神壇之上的傳奇女性。無論是電影中多次出現的鏡子和倒影，還是Mandrax遞給Maria的咪高峰，彷彿都是在讓Maria以第三者的身份，自行講述自己的故事。而這樣的敘述方法，除了讓觀眾對角色更加貼近，亦是在凸顯「自我」的身份。

❝I lived my life looking back, writing an autobiography.❞

  在電影中，Maria總是被人稱呼作「La Callas」，然而看到後期，我們便會明白這個名字對Maria而言是一個枷鎖：那是社會和大眾對她的期望，亦是她無法自由高歌的象徵。由小時候被母親要求唱歌開始，到後來被愛人歐納西斯禁止唱歌；Maria一直活在別人的期待中，哪怕擁有天籟之音，卻無法為自己高歌，無法為所愛高歌。久而久之，她開始失去了「Maria」的身份，成為了被所有人矚目的「La Callas」，也成為自己演唱的歌劇中的女主人翁。

  和所有歌劇故事一樣，她是被悲劇定義的主角。母愛的缺失，對自由的渴想，身份的迷惘，不被肯定的愛；自成長開始，到初登殿堂，再被推上神壇，她一直未有直面過去。既無法面對渴望為自己高歌的自己，也無法面對總是在愛情中患得患失的自己。所有曾經參與的歌劇，彷彿都是過去斬不斷的追憶一樣；每一個曾經飾演的角色，彷彿都是某個過去的自己的化身。而每當音樂響起時，便會熾熱地燃燒她每吋肌膚。然而，她卻始終堅信只有苦難才能締造音樂，為此她一直強迫自己忘記「Maria」的身份，反而一直以「La Callas」的身份承受著痛苦，好讓自己能夠稍稍忘記痛苦的過去。

❝I don’t want to go just yet.❞

  後來，在失聲的歲月中，她不斷渴望重塑自己的歌喉。這不但是希望再次證明自己還未被時代淘汰，更是對自己失去「La Callas」身份的恐懼。沒有這個猶如擋箭牌的身份，她便要直面曾經的痛苦。雖然她渴望能夠再次以「Maria」的身份唱歌，但又恐懼無法面對有如夢魘般的回憶。

  然而，來到最後的日子時，Maria終於接受了自己再也無法依賴「La Callas」的身份。在那時起，她決定要為自己歌唱。在電影開頭，Maria曾經對好友說這一句話。那不但是她對音樂的不捨，亦是對自己來到終結時，仍未能為所愛歌唱的不捨。為此，她決定用自己生命最後的一點時間，為自己創作屬於自己的安魂曲，並在音樂之中直面恐懼，並迎來落幕前最後一場的自我救贖。

❝My mother made me sing; Onasis forbade me to sing; And now, I will sing for myself.❞

  所幸，來到生命尾聲時，她鼓起勇氣最後一次回首，並以「Maria」的身份重唱那些曾經定義自己命運的歌劇。透過接受自己不再優美卻最真實、最發自內心的歌聲，Maria容許自己掉落藝術的神壇，並在離開鎂光燈後，以凡人之軀掙扎、迷失，並再次找回自己。透過那些曾經定義自己的悲劇、歌聲和舞台，Maria把自己的靈魂推落泥坑，並再次創造屬於自己的身份，為自己賦權。直到這時，她才終於找到自由，也找到屬於自己的詠嘆調。

◤戲如人生，人生如戲◢

❝My life is opera, there is no reason in opera.❞

  至於如何理解Maria，正如她所言，我們可以透過電影中她曾經演唱的其中四首歌劇推敲。無論是耳熟能詳的《蝴蝶夫人》，還是被視為經典的《托斯卡》，透過Maria的天籟之聲，它們分別被賦予了不同意義。而在電影中，這些歌劇亦成為了建構Maria一生回憶的重點之一。

  其中開首的，必然是貫穿電影的《Ave Maria》。作為最經典的音樂之一，《Ave Maria》的故事圍繞著對聖母瑪麗亞的愛和敬仰。然而在電影之中，音樂卻成為了Maria對獲得解放，釋懷過去的渴望。其中歌詞「Pray, pray for us; Now and at the hour of our death.」更是反映著Maria對自己即將面對死亡，卻因未能釋懷而無法安息的恐懼，以及因為自己失聲，所以去到生命盡頭仍然無法為自己歌唱的悲涼。這首經典不但反映了Maria的虔誠信仰，同時亦帶出電影的主旨：一個關於自我救贖的故事。

  去到故事中段，Maria又分別用著名作曲家普契尼的兩首名曲講述影響自己一生的愛情故事和坎坷一輩的悲涼。其中《O mio babbino caro》講述了Maria遇上愛人希臘船王歐納西斯的故事，以及她對對方深厚的愛意。然而，因為政治原因，兩人最終都無法終成眷屬。Maria苦等歐納西斯9年之多，最後卻在報紙上得知歐納西斯結婚的消息。這一段刻骨銘心，卻讓Maria苦不堪言的愛情故事，就透過《Coro a bocca chiusa》展現。在原著故事《蝴蝶夫人》中，這首音樂是蝴蝶夫人抱著期待心情等待情人歸來，卻見情人早已結婚，慘被離棄後唱的歌曲。而在電影中，這段音樂則說明了Maria被歐納西斯離棄後，既痛苦卻又無法憎恨愛人的矛盾心情。

  後來，Maria再唱了經典愛情悲劇《Anna Bolena》的《Piangete voi?》。在原著故事中，這首音樂是女主人翁在結局之際，因為過於傷心而陷入瘋狂狀態時演唱的。與現實相交織的，便是Maria因為服藥過多而進入幻覺的狀態。歌詞中，最能夠代表Maria的必然是「I am unhappy. Take me from this extreme misery」。而懷著憎恨、痛苦又傷心的心情，Maria所唱的這首音樂也表達了她所面對，且渴望逃離的痛苦：對母親逼迫自己唱歌的憤怒，對愛而不得的關係的傷心，以及對自己無法面對過去的憂傷。在歌詞後段，「Give me back one day of my early years, just one day of our love」更是Maria對自己命運坎坷的無奈和哀怨。

❝Now, finally, I’m in control of the end.❞

  然而在重溫往日所有悲劇後，Maria終於在苦難之中，重新迎來自己的聲音。在最後結局部分，Maria所歌唱的是《托斯卡》中的《Vissi d’arte》，此歌代表著對藝術的貢獻和犧牲，同時亦是故事主人翁的殉道禱詞。而在Maria心目中，這首歌同樣意味著自己失聲的開始。在1965年，Maria正是在演唱此劇時失聲，並從此離開歌劇舞台，此曲因而成為了她歌劇生涯的墓碑。

  然而，在電影結局中，Maria重新演唱了這首歌，不但重新為歌曲賦予新的意義，亦是她首次能夠在面對過去苦難時，繼續向前的起點。雖然這部分看似悲傷，然而在曲終之際，我們也能在Maria身上看到一種可能性：當我們找到面對苦難依然繼續前進的勇氣時，曾經的悲傷便再也無法定義我們，這樣我們才能成為自己生命的主角，主宰自己的命運。

  雖然自己曾於演唱此曲時失聲，但是Maria卻鼓起勇氣，在生命最後一刻，再次創作，並完成了屬於自己的安魂曲。這不但反映著Maria終於擺脫了過去苦難的糾纏，亦是她終於能夠掌握自己命運並釋懷的象徵。而在那個她歌聲所達之處，她的靈魂也會在那裡安然入睡。不再需要Mandrax，不再徘徊於幻覺和回憶，唯有在期待一生的寧靜中安息。

  至此，Maria的故事完結，一代歌后亦隨之隕落。然而比起遺忘，她卻以生命煉成了撼動心靈的歌聲，為自己非凡一生的奏鳴曲找到了休止符。而終其一生所尋找的釋懷和解脫，也終於在擺脫過去的夢魘後，迎來名為永恆的自由。或許她的身影已經在時代洪流沖刷下逐漸消淡，但是她的靈魂將會永遠屹立於藝術的英靈殿中，自由自在地為所愛高聲歌唱。

❝I will sing when I’m ready to sing.❞

  短短七日的時光，Maria不但帶領觀眾以自己的視角重構自己的人生，更將曾經定義自己的音樂化作自己的音符，譜寫了自己的結局，重申了自己「Maria」的身份。和其他傳記電影不同，雖然電影沒有詳細介紹Maria的人生，但是卻利用這段以生命濃縮的時間，將一代歌后的愛恨情仇和糾結惆悵全部展現出來。撇開了歷史書和報紙上的偏見，也撇開了紅幕和舞台的華麗，只有導演Pablo簡潔有力的影像和Angelina扣人心弦的歌聲。在這場猶如夢回過去的旅程中，透過歌聲、透過那些痛苦卻閃閃發光的回憶，也透過Maria的眼睛，將一個無人知曉的結局，展現給大眾。

  和另外兩部曲一樣，電影一貫以主角的名字為題，點出了那些為人熟悉的身影背後，無人問津的真實故事。那是屬於當代傳奇女性的時代悲歌，但也是導演和編劇透過歷史和想像重新構想的結局。哪怕虛假的身份和形象將會代替她們成為歷史書中的圖騰，但是至少在《傳奇女性三部曲》中，她們將重獲自由，並以自己的身份繼續活著。拋下紅色的喪服，象徵皇室的珠寶，和影射人生的戲服；我想，Jackie，Spencer和Maria也終於能夠安歇於青草地上，迎來自己選擇的結局，找到主宰自己命運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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