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卷三　雜篇-天下

一、

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古之所謂道術者，果惡乎在？曰：「無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

不離於宗，謂之天人。不離於精，謂之神人。不離於真，謂之至人。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謂之聖人。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薰然慈仁，謂之君子。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為驗，以稽為決，其數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齒，以事為常，以衣食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為意，皆有以養，民之理也。

古之人其備乎！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於本數，係於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運無乎不在。其明而在數度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其在於《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搢紳先生多能明之。《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其數散於天下而設於中國者，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

天下大亂，賢聖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眾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雖然，不該不遍，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備於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是故內聖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鬱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

2. 注釋

1. 治方術者：研究治國方略與技術的人。

2. 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都認為自己的方法已經無法再改進了。

3. 果惡乎在：「究竟在哪裡？」表示疑問。

4. 無乎不在：「無處不在。」表示道術遍布天地萬物之中。

5. 神何由降，明何由出：神聖的智慧從何而來，光明的道理從何而出？

6. 原於一：都源自「一」，即道。

7. 不離於宗：不偏離本源。

8. 天人：與天道合一的人。

9. 神人：與精氣相合的人。

10. 至人：與真理契合的人。

11. 兆於變化：展現於萬物變化之中。

12. 薰然慈仁：溫潤和善，充滿仁愛之心。

13. 百官以此相齒：官員依據這些標準來排列等級。

14. 六通四辟：通曉六種學問，精通四方之理。

15. 一曲之士：只擅長某一部分學問的人。

16. 內聖外王之道：內在有聖人的智慧，外在有治國的能力。

17. 鬱而不發：被壓抑而無法發揮。

18. 百家往而不反：各家學派各行其道，不再回歸統一。

19. 道術將為天下裂：道術將會被分裂，難以統一。

3. 白話文

天下研究治國之道的人很多，他們都認為自己的方法已經無法再改進了。那麼古人所說的「道術」究竟在哪裡呢？回答說：「無處不在。」又問：「神聖的智慧從何而來？光明的道理從何而出？」答案是：「聖人由此誕生，帝王由此成就，一切皆源自於『一』。」

不偏離本源的，稱為天人；不偏離精氣的，稱為神人；不偏離真理的，稱為至人。以天道為根本，以德行為本質，以道為門徑，顯現於萬物變化之中，這樣的人稱為聖人。以仁愛為恩惠，以義理為準則，以禮節為行為規範，以音樂為和諧之道，溫潤慈愛，這樣的人稱為君子。以法律作為界限，以名分作為標誌，以對比作為檢驗，以考察作為決斷，這些就是治理國家的基本法則。官員依據這些標準排列等級，日常政務以此為依據，人民的生活以衣食為基本需求，關心老弱孤寡，讓所有人都得到養育，這才是治理人民的根本。

古人真是完美啊！他們與神明相合，涵養天地，滋養萬物，和諧天下，恩澤百姓。他們深明事物的根本法則，掌握事物的末端規律，通曉各種學問，不論大小、精微或粗略，無所不知。這種智慧通過古代法則流傳下來，很多歷史記載仍然保留著。這種道理也體現在《詩》、《書》、《禮》、《樂》之中，鄒魯之地的儒者、官員學者多能理解它。《詩》講述志向，《書》講述歷史事件，《禮》講述行為規範，《樂》講述和諧之道，《易》講述陰陽變化，《春秋》講述名分之理。這些學問散布於天下，而在中國形成完整的學派，各家學說也各自談論並傳播它們。

但如今天下大亂，賢人聖者無法彰顯，道德不再統一，人們各自執著於某一種觀點，認為自己是正確的。就像耳朵、眼睛、鼻子、嘴巴，各有自己的功能，但卻無法彼此溝通。各家學派也是如此，它們各有所長，偶爾可以發揮作用，但並不全面，只是專精某個方面的學者。他們雖然能分析天地的美妙，探究萬物的道理，理解古人的智慧，但卻少有人能夠真正掌握天地之道，參透神明的奧秘。因此，內聖外王之道變得晦澀不明，無法發揮作用。天下的人各自執著於自己的道理，形成各種不同的學派，這是多麼悲哀啊！百家學說已經分裂而無法統一，後世的學者無緣得見天地的純粹與古人的大道，這樣下去，道術將會四分五裂，無法再統一於天下了。

4. 總結

這段文字討論了古代道術的普遍性與現代學術的分裂。莊子認為真正的道無處不在，一切聖人與帝王的成就都源自於道。然而，隨著時代變遷，人們越來越執著於個別的學派與技術，無法融會貫通，導致道術逐漸分裂。這種知識的碎片化，使得內聖外王之道難以實現，最終導致天下學說各自為政，無法再統一於大道之中。這反映了莊子對後世學術發展的憂慮，認為過於偏執某一學派，將會導致整體智慧的喪失。

二、

1. 原文

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暉於數度，以繩墨自矯，而備世之急，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墨翟、禽滑釐聞其風而說之。為之大過，己之大循。作為《非樂》，命之曰《節用》，生不歌，死無服。墨子汎愛兼利而非鬥，其道不怒；又好學而博，不異，不與先王同，毀古之禮樂。

黃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湯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樂，武王、周公作《武》。古之喪禮，貴賤有儀，上下有等，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獨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無槨，以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愛人；以此自行，固不愛己。未敗墨子道，雖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樂而非樂，是果類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憂，使人悲，其行難為也，恐其不可以為聖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雖能獨任，奈天下何！離於天下，其去王也遠矣。

墨子稱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無數。禹親自操稿耜而九雜天下之川，腓無胈，脛無毛，沐甚雨，櫛疾風，置萬國。禹，大聖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使後世之墨者多以裘褐為衣，以跂蹻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謂墨。」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已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相謂別墨，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以巨子為聖人，皆願為之尸，冀得為其後世，至今不決。

墨翟、禽滑釐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將使後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無胈、脛無毛，相進而已矣。亂之上也，治之下也。雖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將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舍也，才士也！

2. 注釋

1. 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奢侈地為後代留下財物，也不浪費世間資源。

2. 不暉於數度：不拘泥於繁瑣的規矩與制度。

3. 繩墨自矯：以規矩約束自己，矯正行為。

4. 備世之急：應對世間的急難與困苦。

5. 禽滑釐：墨家的重要人物，墨翟的弟子或同道。

6. 為之大過，己之大循：對外人嚴格要求，對自己則極端循規蹈矩。

7. 非樂、節用：《非樂》與《節用》是墨家的主張，反對音樂，提倡節儉。

8. 生不歌，死無服：生時不唱歌，死後不穿喪服。

9. 汎愛兼利：主張博愛眾生，讓利益普及天下。

10. 毀古之禮樂：反對傳統的禮樂制度。

11. 古之喪禮，貴賤有儀：古代喪葬制度有明確的等級制度。

12. 桐棺三寸而無槨：墨家主張簡樸葬禮，只用三寸厚的棺木，不加外棺。

13. 其生也勤，其死也薄：生前辛苦，死後待遇簡陋。

14. 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違反普遍人心，天下人難以接受。

15. 腓無胈，脛無毛：形容墨者因勞苦過度而瘦削無毛。

16. 跂蹻為服：穿著簡樸，甚至以自苦為榮。

17. 相里勤、五侯之徒：墨家學者及其弟子。

18. 倍譎不同，相謂別墨：後來的墨者內部分裂，各自主張不同的理論。

19. 以巨子為聖人：墨家推崇「巨子」（領袖）為聖人。

20. 亂之上也，治之下也：治亂交替，治理在混亂中顯現。

21. 枯槁不舍：即使枯瘦憔悴，也不放棄理想。

3. 白話文

墨家的精神是不追求奢侈，不沉溺於物欲，不拘泥於繁瑣的規則，而是以嚴格的規範約束自己，以應對社會的困難。這樣的思想源於古代的道術，墨翟與禽滑釐受到影響並推崇這種理念。然而，他們對他人要求過於嚴格，對自己則極端自律。他們制定了《非樂》與《節用》兩篇，反對音樂，主張節儉，生時不唱歌，死後不穿喪服。墨子主張博愛與兼利，反對戰爭，也好學且廣博，但他不與先王的傳統相同，甚至反對古代的禮樂制度。

古代的帝王如黃帝、堯、舜、禹、湯、文王、武王等，都有自己的音樂制度，而古代的喪葬禮儀則有明確的等級制度。天子的棺槨有七層，諸侯五層，大夫三層，士人兩層。而墨子主張極端節儉，死後只用三寸厚的棺材，沒有外槨，並將此視為標準。這種做法既不愛人，也不愛自己。雖然這種做法沒有完全推翻墨家的道，但它讓人不快樂，讓人悲傷，這種生活方式過於嚴苛，使人無法承受。這樣的思想不能成為聖人的道，反而讓天下人產生反感，最終導致墨家的學說與王道相去甚遠。

墨子曾說：「當年禹治理洪水，開鑿江河，治理天下，他親自操持鋤頭，涉水而行，勞累到小腿無肉，毛髮稀疏，經歷暴雨狂風，終於安定了天下。禹是偉大的聖人，但他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勞苦。」因此，後世的墨者效仿禹，穿著破舊的衣服，日夜勞動，以自苦為榮，認為只有這樣才能算是真正的墨者。南方的墨者如苦獲、已齒、鄧陵子等人，學習《墨經》，但後來墨家內部分裂，各自主張不同的學說，彼此爭論不休，甚至在邏輯與辯論上互相攻擊。他們推崇自己的「巨子」為聖人，甚至願意為墨家學說獻身，至今仍未統一思想。

墨翟與禽滑釐的理念本是正確的，但他們的實踐方式卻過於極端，導致後世的墨者不斷追求極端的苦行，只會讓自己越來越困苦。混亂與治理總是在交替之中，雖然墨子確實是一位難得的人才，但他的學說太過極端，難以被天下接受，最終導致墨家學派的衰落。

4. 總結

這篇文章批評了墨家學派過於極端的苦行主義，認為他們違反人性，使人痛苦，最終導致學派內部的分裂與衰落。雖然墨子的理念本身值得肯定，但他的實踐方式使得學派難以持續發展，最終無法成為普世的「聖人之道」。

三、

1. 原文

夫不累於俗，不飾於物，不苟於人，不忮於眾，願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人我之養畢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宋鈃、尹文聞其風而悅之。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接萬物以別宥為始。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聏合驩，以調海內，請欲置之以為主。見侮不辱，救民之鬥；禁攻寢兵，救世之戰。以此周行天下，上說下教，雖天下不取，強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見厭而強見也。」雖然，其為人太多，其自為太少，曰：「請欲固置五升之飯足矣，先生恐不得飽，弟子雖飢，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圖傲乎救世之士哉！曰：「君子不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為無益於天下者，明之不如已也。以禁攻寢兵為外，以情欲寡淺為內，其小大精粗，其行適至是而止。

2. 注釋

1. 不累於俗：不受世俗的束縛。

2. 不飾於物：不追求外在的裝飾與物質享受。

3. 不苟於人：不隨便依附他人。

4. 不忮於眾：不嫉妒他人，不與人爭鬥。

5. 人我之養畢足而止：個人與社會的基本需求滿足後便應停止貪求。

6. 白心：保持內心純潔。

7. 宋鈃、尹文：戰國時期的思想家，屬於「道術」學派。

8. 華山之冠：特製的帽子，象徵他們的信仰與立場。

9. 接萬物以別宥為始：以包容萬物為開端，區分事物的寬恕與限制。

10. 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表達內心狀態，並稱之為「心之行」。

11. 以聏合驩：促進和睦，讓人與人之間親近歡樂。

12. 調海內：調和天下，使社會安定。

13. 請欲置之以為主：希望能將此學說確立為天下的指導原則。

14. 見侮不辱：即使受到侮辱也不覺得羞辱。

15. 禁攻寢兵：禁止戰爭，使兵戈停止。

16. 救世之戰：拯救世界的戰鬥，指道術派的行動。

17. 上說下教：向上級遊說，向下級教導。

18. 強聒而不舍：不停地宣講，即使別人厭煩也不放棄。

19. 上下見厭而強見：無論上下階層都厭煩他們，但他們仍然執意推行。

20. 其為人太多，其自為太少：過於關心他人，而對自己要求過於嚴苛。

21. 請欲固置五升之飯足矣：只需簡單的飯食即可滿足生活。

22. 先生恐不得飽，弟子雖飢，不忘天下：老師擔心吃不飽，但弟子即使飢餓，也不忘天下大事。

23. 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日夜勞累，只為維持生計。

24. 圖傲乎救世之士哉！：是否想藉此表現自己是救世之人？

25. 君子不為苛察，不以身假物：君子不會過度挑剔，也不會用自己的身體換取物質利益。

26. 無益於天下者，明之不如已也：認為對天下無益的人，只是見識不如自己。

27. 禁攻寢兵為外，以情欲寡淺為內：外在主張停止戰爭，內在則約束情感與慾望。

28. 其小大精粗，其行適至是而止：無論大小精細的事務，他們的行為都止於適當的範圍。

3. 白話文

真正的修道者不會被世俗所束縛，也不會刻意修飾外在事物，不隨便依附他人，也不嫉妒或爭奪。他們希望天下和平，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個人與社會的基本需求滿足後便應該停止過度的貪求。以這種純潔的心態行事，古代的道術思想正是如此。宋鈃與尹文聽說了這種思想後，十分喜悅，於是特製「華山之冠」作為標誌，並以包容萬物為起點，試圖建立一套區分寬恕與限制的原則。他們倡導「心之行」，希望能促進人際關係的和睦，使整個國家安定，甚至希望將此學說確立為天下的指導原則。

他們主張即使受到侮辱，也不應自覺羞辱；如果有人發生衝突，他們會出面調解，防止戰爭。他們巡行天下，向上級遊說，向下級教導，即使天下人不接受，他們仍然堅持不懈。因此，世人對他們感到厭煩，但他們仍然執意推行自己的理念。

然而，他們過於關心天下，而忽略了自己。他們認為：「只要有五升米飯就夠了，老師或許吃不飽，但弟子即使挨餓，也不會忘記天下大事。」他們日夜操勞，說：「我一定要讓這個理念存活下去！」這樣的行為，是否是一種對救世主的自我標榜呢？他們認為，君子不應該過度苛求細節，也不應該利用自己的身體來換取利益。他們的學說主張停止戰爭，並在內心約束自己的情感與慾望。他們的行為無論大小，都恰如其分，不會越界。

4. 總結

這篇文章描述了宋鈃、尹文等道術學者的思想與行為。他們主張禁戰、救世，倡導內心的清淨與節制，即使不被世人接受，也堅持不懈。然而，他們過於關心天下，而對自己過於苛刻，甚至讓自己生活艱苦。這種極端的行為是否真能達到救世的目的，文章對此提出了質疑。

四、

1. 原文

公而不當，易而無私，決然無主，趣物而不兩，不顧於慮，不謀於知，於物無擇，與之俱往，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彭蒙、田駢、慎到聞其風而說之。齊萬物以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載之，地能載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辯之。」知萬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選則不遍，教則不至，道則無遺者矣。」是故慎到，棄知去己，而緣不得已，泠汰於物以為道理，曰：「知不知，將薄知而後鄰傷之者也。」

謑髁無任而笑天下之尚賢也，縱脫無行而非天下之大聖，椎拍輐斷，與物宛轉，舍是與非，苟可以免，不師知慮，不知前後，魏然而已矣。推而後行，曳而後往，若飄風之還，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無非，動靜無過，未嘗有罪。是何故？夫無知之物，無建己之患，無用知之累，動靜不離於理，是以終身無譽。

故曰：「至於若無知之物而已，無用賢聖，夫塊不失道。」豪桀相與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適得怪焉。」田駢亦然，學於彭蒙，得不教焉。彭蒙之師曰：「古之道人，至於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其風窢然，惡可而言？」

常反人，不見觀，而不免於鯇斷。其所謂道非道，而所言之韙不免於非。彭蒙、田駢、慎到不知道。雖然，概乎皆嘗有聞者也。

2. 注釋

1. 公而不當：公平但不執著於一種固定的標準。

2. 易而無私：變通而無偏私之心。

3. 決然無主：果決而不固守主見。

4. 趣物而不兩：順應萬物但不偏袒任何一方。

5. 不顧於慮，不謀於知：不刻意考慮，也不依賴知識去謀劃。

6. 於物無擇，與之俱往：對萬物沒有選擇，順應自然流轉。

7. 齊萬物以為首：主張萬物平等。

8. 天能覆之而不能載之，地能載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辯之：天能覆蓋萬物但不能承載，地能承載萬物但不能覆蓋，大道能包容萬物但不能用言語來說明。

9. 選則不遍，教則不至，道則無遺者矣：選擇就無法全面，教導就難以普及，而道則無所遺漏。

10. 慎到，棄知去己：慎到捨棄知識，拋棄自我。

11. 泠汰於物以為道理：順應萬物的變化來作為法則。

12. 謑髁無任：不受拘束，輕視尚賢之道。

13. 縱脫無行：放縱不羈，認為聖人也無需固定行為準則。

14. 椎拍輐斷：與事物糾纏，順應變化。

15. 魏然而已矣：順應外物而變化，沒有固定立場。

16. 推而後行，曳而後往：被推動才行走，被拖拽才前進。

17. 若飄風之還，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像風迴旋、羽毛飄動、磨石順著軌跡轉動。

18. 未嘗有罪：從未有過過錯。

19. 無用知之累，動靜不離於理：不依賴知識，自然行動合乎道理。

20. 塊不失道：石塊不會偏離大道。

21. 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慎到的道理適合死人，而不適合活人。

22. 彭蒙之師曰：「古之道人，至於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彭蒙的老師說：「古代的道家達到的境界是不分對錯。」

23. 其風窢然，惡可而言？：道的本質是虛無的，怎麼能用言語描述呢？

24. 不見觀，而不免於鯇斷：沒有顯現出智慧，卻還是遭到了分割（比喻受到迫害或不被理解）。

25. 其所謂道非道，而所言之韙不免於非：他們所說的「道」其實不是道，他們認為正確的話語也難免錯誤。

3. 白話文

真正的道家思想是公平但不執著於標準，靈活變通但不偏私，果斷決定但不固守主見，順應萬物但不站在某一方，不刻意考慮，也不依賴知識謀劃，對萬物不做選擇，而是隨順它們的變化。這正是古代道術的核心思想。彭蒙、田駢、慎到聽聞這些思想後，深感認同，認為萬物平等。

他們認為，天能覆蓋萬物但不能承載，地能承載萬物但不能覆蓋，大道能包容萬物但不能用言語來說明。既然萬物皆有可行與不可行的地方，所以若選擇，就難以涵蓋一切；若教導，就難以普及；唯有道是不遺漏任何事物的。因此，慎到拋棄了知識與自我，順應萬物變化作為道理，並說：「真正的知識就是不執著於知識，否則知識就會成為災禍。」

他們輕視尚賢的學說，不認同所謂的聖人之道。他們順應萬物，摒棄對錯，只求自保，不主動學習，也不關心過去與未來。他們行動時像是被推動才行走，被拖拽才前進，就像風在空中迴旋，羽毛隨風飄動，磨石沿著軌道轉動。他們認為，這樣的行為永遠不會犯錯，因為無知的人不會有自己的煩惱，也不會因知識而受累，因此終身無譽也無過。

所以他們認為應該像無知的物體那樣，不需要聖人，也不需要賢者，因為石塊從來不會偏離大道。然而，世人譏笑他們的學說，認為慎到的理論不是給活人用的，而是給死人用的，顯得非常怪異。田駢也有類似的想法，並且他向彭蒙學習時，根本沒有受到正式的教導。彭蒙的老師曾說：「真正的道家已經超越了對與錯，根本無法用語言描述。」然而，由於他們的學說違反了世俗觀念，他們最終沒有逃過批評與誤解。他們所謂的「道」未必是真正的道，他們認為正確的話語也可能是錯誤的。彭蒙、田駢、慎到雖然不真正理解道，但他們的學說仍然廣為流傳。

4. 總結

這段文章探討了慎到、彭蒙、田駢的思想，他們主張順應萬物、無為而治，認為不應執著於知識與是非，而應像無知的物體那樣順勢而行，以保持自身不受損害。他們的學說批判尚賢制度，認為聖人與賢者無用，甚至將順應自然的態度推至極端，認為「無知即智慧」。然而，這種思想在世人看來過於消極，被批評為適合死人而非活人，並且因為不符合世俗觀念而遭受誤解與譏諷。儘管如此，他們的學說仍然廣為流傳，影響了後世的道家與法家思想。

五、

1. 原文

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澹然獨與神明居，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關尹、老聃聞其風而悅之。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

關尹曰：「在己無居，形物自著。其動若水，其靜若鏡，其應若響。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嘗先人而常隨人。」

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為天下谷。」人皆取先，己獨取後，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實，己獨取虛，無藏也故有餘，巋然而有餘。其行身也，徐而不費，無為也而笑巧。

人皆求福，己獨曲全，曰：「苟免於咎。」以深為根，以約為紀，曰：「堅則毀矣，銳則拙矣。」常寬容於物，不削於人，可謂至極。關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

2. 注釋

1. 以本為精，以物為粗：認為「本質」才是精微的，而「外物」則是粗糙的。

2. 以有積為不足：認為積累太多反而是不足的表現。

3. 澹然獨與神明居：心境淡泊，與神明相合。

4. 常無有：以「無」作為立足點。

5. 太一：指天地萬物的根本法則。

6. 濡弱謙下：柔和、謙虛、退讓。

7. 空虛不毀萬物：虛靜而不破壞萬物。

8. 在己無居，形物自著：內心不固守一處，則外物自然顯現。

9. 其動若水，其靜若鏡，其應若響：行動如流水，靜止如明鏡，回應外物如回聲。

10. 芴乎若亡，寂乎若清：渾然無跡，如同消失，寂靜清明。

11. 同焉者和，得焉者失：與道相同的人能夠和諧，想要掌握道的人反而會失去道。

12. 未嘗先人而常隨人：從不爭先，總是順應他人。

13.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知道剛強，卻保持柔順，成為天下的溪谷。

14. 知其白，守其辱，為天下谷：知道潔白，卻願意承受污辱，成為天下的低谷。

15. 受天下之垢：甘願承擔天下人的污辱與責難。

16. 無藏也故有餘：因為不積蓄，所以反而擁有更多。

17. 巋然而有餘：看似空虛卻充盈無缺。

18. 無為也而笑巧：不刻意作為，卻讓一切變得精巧自然。

19. 苟免於咎：只求免於禍害。

20. 堅則毀矣，銳則拙矣：太過剛強容易折毀，太過鋒利反而顯得笨拙。

21. 不削於人：不削弱他人，不與人爭。

22. 博大真人：指心胸寬廣、智慧深厚的真正聖人。

3. 白話文

真正的智慧在於重視本質，輕視外物；認為積累太多反而是一種不足；保持內心淡泊，與天地神明同在。這樣的道術自古以來就存在。關尹和老子聽聞這種學說後，深感喜悅。他們認為應該以「無」作為根本原則，以「太一」作為主導方針，以柔和謙卑為表現，以空靜不破壞萬物為真實內涵。

關尹說：「內心不固守任何地方，外在世界自然顯現。行動應該像流水一樣靈活，靜止時要像鏡子一樣清明，回應外界要像回聲一般精確。渾然無跡，好像不存在；寂靜清明，不與人爭。與道相應的人能和諧共處，而試圖掌控道的人反而會失去道。我從不搶在他人之前，總是順應人群。」

老子說：「知道剛強，但保持柔順，這樣才能成為天下的溪谷；知道潔白，但甘願承受污辱，這樣才能成為天下的低谷。人們都想爭先，我卻甘願居後，並願意承受天下人的污辱。人們都想獲取實在的東西，而我卻選擇虛空，因為正是無所積藏，才能擁有更多。外表看似虛空，實際上充盈無缺。」

「在修身上，應該緩慢自然，不浪費精力；以無為的方式，讓事情變得精巧。人們都在追求福祉，而我只求保全自己，不招致禍害。深遠穩重是根基，簡約節制是規範。太過剛強容易折毀，太過鋒利反而顯得笨拙。應當寬容萬物，不傷害他人。」

關尹與老子，真是古代博大精深的真人啊！

4. 總結

這篇文章闡述了關尹與老子的思想。他們主張重本質、輕外物，以無為為本，柔弱謙遜，順應萬物而不爭。他們認為「剛則易折，銳則易鈍」，提倡柔順謙卑，以無為而無所不為。他們不與人爭，甘願居後，願意承受污辱，最終反而能擁有更多。這種思想體現了道家「虛靜、柔弱、無爭」的核心價值，是古代道術的典範。

六、

1. 原文

芴漠無形，變化無常，死與生與！天地並與！神明往與！芒乎何之？忽乎何適？萬物畢羅，莫足以歸，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莊周聞其風而悅之。以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不以觭見之也。

以天下為沈濁，不可與莊語；以卮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其書雖瑰瑋而連犿無傷也，其辭雖參差而諔詭可觀。

彼其充實不可以已，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其於本也，宏大而辟，深閎而肆；其於宗也，可謂稠適而上遂矣。雖然，其應於化而解於物也，其理不竭，其來不蛻，芒乎昧乎，未之盡者。

2. 注釋

1. 芴漠無形：幽深渺茫，無固定形態。

2. 變化無常：不停地變化，沒有固定規律。

3. 死與生與！天地並與！神明往與！：生與死同樣存在，天地一同並行，神明來往其中。

4. 芒乎何之？忽乎何適？：渾茫不知往何處，忽然間又不知適向何方。

5. 萬物畢羅，莫足以歸：萬物包羅其中，卻找不到最終的歸宿。

6. 以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用看似荒誕不經、無邊無際的話語表達思想。

7. 不以觭見之也：「觭」指奇異、特殊，意思是不用常規的視角來解釋。

8. 卮言為曼衍：「卮言」即無固定立場的言論，如流動的酒杯；「曼衍」意為自然流淌，沒有局限。

9. 重言為真：「重言」指引用古人的話來表達道理，被視為真實可信。

10. 寓言為廣：「寓言」透過比喻來闡述深奧道理，使之更加廣博。

11. 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獨自與天地的精神本質交流。

12. 不敖倪於萬物：「敖倪」指輕視、不尊重，意為不鄙視萬物。

13. 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不強調是非對錯，而是順應世俗共處。

14. 其書雖瑰瑋而連犿無傷也：莊子的書雖然奇特瑰麗，但並不矛盾或有害。

15. 其辭雖參差而諔詭可觀：莊子的言辭雖然錯落奇特，但極富觀賞價值。

16. 上與造物者遊：精神上與造物主（天地自然）共遊。

17. 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在現象層面，他的思想超越生死，沒有終點與起點。

18. 其於本也，宏大而辟，深閎而肆：在根本上，思想宏大開闊，深遠而自由。

19. 其於宗也，可謂稠適而上遂矣：從根本思想到具體發展，皆圓滿通達。

20. 其應於化而解於物也：他順應變化，理解萬物的本質。

21. 其理不竭，其來不蛻：他的思想道理無窮無盡，來去自由不受束縛。

22. 芒乎昧乎，未之盡者：他的思想深遠渺茫，難以窮盡。

3. 白話文

莊子所探求的道，幽深無形，變幻無常。生與死同時存在，天地與之並行，神明往來其中。茫茫然不知該往何處，忽忽然不知該歸何方。萬物包羅其中，卻沒有固定的歸宿。這樣的道術自古以來就存在。莊子聽聞後，十分欣喜，並以看似荒誕無稽、無邊無際的言辭來表達思想，隨性而不拘泥，也不以傳統眼光去看待事物。

莊子認為世界混濁不清，無法與之討論莊嚴的道理。因此，他以流動的「卮言」來自然鋪陳，以「重言」來作為真理，以「寓言」來拓展思想。他獨自與天地精神交流，不輕視萬物，也不執著於是非，以此來與世俗共處。他的書雖然奇異瑰麗，但並不矛盾或有害；他的言辭雖然參差錯落，但極富趣味與觀賞價值。

他的思想充實而不可遏止，在精神層面上，他與天地自然共遊；在現象層面上，他超越了生死、無始無終。他的思想宏大開闊，深遠自由，發展至極致可謂通達無礙。他順應萬物的變化，洞察事物的本質，思想道理源源不絕，從未消逝。他的學說幽深莫測，無法窮盡。

4. 總結

這篇文章描述了莊子的思想特點。他認為世界混濁，無法直接與世人討論道理，因此採用寓言、重言、卮言等方式來表達。他的學說看似荒誕，其實深刻，強調與天地精神交流，不執著於是非，不輕視萬物。他的思想宏大自由，超越生死，無窮無盡。這種態度展現了莊子的超然、自然、自在的道家精神，是古代道術的重要典範。

七、

1. 原文

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其道舛駁，其言也不中。歷物之意，曰：「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謂之小一。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天與地卑，山與澤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南方無窮而有窮，今日適越而昔來。連環可解也。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氾愛萬物，天地一體也。」

惠施以此為大觀於天下而曉辯者，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卵有毛，雞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為羊，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熱，山出口，輪不蹍地，目不見，指不至，至不絕，龜長於蛇，矩不方，規不可以為圓，鑿不圍枘，飛鳥之景未嘗動也，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狗非犬，黃馬、驪牛三，白狗黑，孤駒未嘗有母，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辯者以此與惠施相應，終身無窮。

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辯，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此其柢也。

然惠施之口談，自以為最賢，曰：「天地其壯乎！」施存雄而無術。南方有倚人焉，曰黃繚，問天地所以不墜不陷，風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辭而應，不慮而對，遍為萬物說；說而不休，多而無已，猶以為寡，益之以怪。以反人為實，而欲以勝人為名，是以與眾不適也。弱於德，強於物，其塗隩矣。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其猶一蚉一虻之勞者也，其於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曰愈貴，道幾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寧，散於萬物而不厭，卒以善辯為名。惜乎！惠施之才，駘蕩而不得，逐萬物而不反，是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也。悲夫！

2. 注釋

1. 惠施多方：惠施的學說包羅萬象，涉及許多領域。

2. 其書五車：他的著作多得可以裝滿五輛車，形容其學識淵博。

3. 其道舛駁：「舛駁」指混亂不一，言論自相矛盾。

4. 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謂之小一：「大一」指最大，無邊界；「小一」指最小，無內部。

5. 天與地卑，山與澤平：天與地本來是平的，山與水澤本來相等（詭辯）。

6.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太陽正當中時又是偏的，萬物正在生長時也正在死亡（詭辯）。

7. 萬物畢同畢異：萬物既相同又相異，這就是「大同異」。

8. 氾愛萬物，天地一體：「氾愛」即博愛，認為天地萬物本是一體。

9. 辯者之囿：「囿」指圈子，詭辯之人互相取樂於詭辯。

10. 丁子有尾：「丁子」指釘子，這裡是詭辯的虛構命題。

11. 黃馬、驪牛三：黃色的馬和黑色的牛合起來等於三（荒謬推論）。

12. 孤駒未嘗有母：小馬從來沒有母親（詭辯）。

13. 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一尺長的木棒，每天取一半，永遠不會消失（詭辯）。

14. 惠施不辭而應，不慮而對：惠施對任何問題都立刻回答，不經思考。

15. 施存雄而無術：惠施自認為雄才大略，但缺乏實際方法。

16. 以反人為實，而欲以勝人為名：以違反常理為真理，以辯論勝過別人為目的。

17. 惠施之才，駘蕩而不得：「駘蕩」指奔放，惠施的才華雖廣卻無所歸依。

18. 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如同回聲追逐聲音，影子追逐形體，徒勞無功。

3. 白話文

惠施的學說包羅萬象，他的著作多得可以裝滿五輛車，但他的思想混亂不統一，言論經常前後矛盾。他提出：「最大者無邊界，最小者無內部。沒有厚度的東西累積起來卻能達到千里。天地是平的，山和澤是齊平的。太陽正當中時也是歪斜的，萬物在生長時也在死亡。」他認為：「局部的相同與不同稱為『小同異』，萬物皆同又皆異，稱為『大同異』。」還說：「南方是無窮的，但又是有限的；今天剛到越國，卻是昨天來的。連環是可以解開的。我知道天下的中心，燕國的北方，越國的南方就是。」他主張博愛萬物，認為天地萬物本來就是一體的。

惠施以這些奇特的理論自居，並受到詭辯之士的歡迎。他們提出許多荒謬命題，如「卵有毛」、「雞有三隻腳」、「火不熱」、「狗不是犬」、「黃馬加黑牛等於三」等等。他們終身沉浸於這種辯論，永無止境。

桓團、公孫龍等詭辯家擅長改變人的想法，能言勝人，但不能讓人信服。惠施每天都在辯論，與天下善辯之士爭奇鬥怪，這就是他的根本問題。

惠施自詡最賢能，說：「天地多麼壯麗啊！」但他只有空談，沒有真正的道術。南方有個人黃繚問他：「為何天地不會墜落？風雨雷電的成因是什麼？」惠施不加思索就隨口作答，對萬事萬物都有解釋，卻仍不滿足，還要增加更多怪論。他執著於反駁世人，以勝人為榮，這使他與世人難以相處。他在道德上薄弱，卻擅長詭辯，他的道路越走越窄。

從天地的角度來看，惠施的能力就像蚊子和蒼蠅在勞作，對萬物毫無貢獻。他的學說本可以有價值，但他無法安於此道，四處散播言論，最終只落得「善辯之名」。可惜啊！惠施的才華雖然浩瀚，卻無所歸依，他終生忙碌於詭辯之中，如同回聲在尋找聲音，影子在追逐形體，終究徒勞無功。真是令人悲嘆！

4. 總結

這篇文章批評惠施的詭辯之學，認為他才華橫溢，卻迷失於無謂的辯論。他提出許多荒謬命題，熱衷於與人爭辯，但最終只是為辯論而辯論，無法真正影響世界。文章以「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來形容他的徒勞，點出他的學問雖廣，卻未能真正落實於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