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墨西哥山村路上,最常看到兩種生物:老牛仔與小男孩。因為跟我差得有點遠,像在山徑遇上別種動物,雙方都有理由互相打量超過正常時間一點點。
總是提醒自己,他們是同一種生物。
很多小男孩一看就知以後一定帥爆。也許幾年後的確帥爆了,然後呢?人呢?
一部分也許進城念書工作了,所以青年比例明顯少很多。但其實,大部份的小男孩不曾離開。
仔細觀察,他們有些在建築工地,或店裡,但幾乎很快就被紫外線和酒精醃成半熟的老人。
中年以上的帥哥美女,似乎得在特定文化和經濟體下才會產生,在山村幾乎闕如,就像毛蟲直接變蝴蝶,雖然這比喻很不貼切。
帥氣青年的比例很低,像台灣秋高氣爽的日子一樣少。在山村,他們趕著在鮮花盛開的青春找到最好的伴侶,養育下一代,似乎沒做好這件事,就會變成最糟的那種老頭。
每個在廣場閒晃的落魄老頭都有他的故事,有些牙根暴露,有些跛腳、兩隻眼看不同方向,半數以上臉色蠟黃甚至泛灰。我相信大多數連他們自己也不明白這一生到底怎麼了,頂多說得出幾個事件,幾個人,但中間如何相連或無關,不需說清,因為已來不及。
至於愛美與保養,總感覺離現代都市較遠的人們,對於把外貌滯留在幼態並沒很執著。或許是種風氣,在這,年紀像時間列車,大家自然升上高年級,而拼命留在低年級是有點怪的。
甚至很多小孩已很成熟,尤其是小女孩,和都市常見的亂鬧小孩相當不同(在都市,亂鬧裝可愛幾乎不限年齡,而且有時反而是種成熟睿智的行為)。在這,早熟似乎是種榮耀,早一點到生兒育女的狀態,或早一點晉升到掌握一切的大地之母的角色。
假如大家有錢到一個程度,自費醫療發展到一定程度,也許也會開始追求外觀年輕。但一個產業會發展的原因,常比想像複雜深遠。
這裡的節慶與時間感覺像遊園車,古老的信仰延續至今,時間會像空間一般地循環。既然時間總會更迭,那麼停在同一點上,就有點令人尷尬。
就像她們很少存錢或節食一樣,因為錢堆久了,就像食物堆在倉庫,會腐爛變質;而維持苗條卻不享受當下,也許對她們來說,真有點像把人冷凍在太空艙,等待一千年後打開一樣有些無法理解。
當然樂活的習慣得有所犧牲,例如戶頭空空、不健康或看起來很老。這些也是我們把守自己習慣時會緊抓的事。
年紀在這已悄悄轉換成另一種標準,像匯率一樣。仍會覺得某些人看起來很年輕,但用的是她們的標準,不是我們的。
那,中間那種生物是什麼?
就是我們啊。早已脫離童年,但似乎往後一躺就是童年;也總覺得往前一腳就要踏進老年,但似乎又比想像中遠。
或中間那種生物,在這其實不少,但因太過易燃所以不宜直視,像是烈日下別用放大鏡看東西。
或是中間那種生物,和我太過相似,以致看不到,不敢看,只能閃避飄忽。
分成多種生物也只是偏見,因為這些皮囊的內容物並沒有明顯分界。它們全部並存,而那些存在越悠久的元素,越不會消失;甚至最初帶來的,和最晚出現的,也許終將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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