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之潮》

澎湖的夏夜，海風帶著鹹味，吹過白沙灘上的漁網。十四歲的阿海蹲在潮間帶，撿拾被月光照得發亮的螺貝。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一道通往大海的橋。

「阿海，莫在夜裡近海！」阿公的聲音從後頭傳來，沙啞又嚴厲，「七月半，『銀月潮』要來了。」

阿海撇嘴，把一顆星砂塞進口袋。村裡人都說，每逢農曆七月，海上會出現「銀月潮」——浪花會泛起銀光，像是月亮碎在了海裡。傳說那是海龍王的女兒在哭泣，她的眼淚會引來迷途的漁船。

阿公是村裡最後一位「討海人」，能從雲的形狀看出風暴，從潮水的溫度感知魚群。但他從不讓阿海夜裡出海，即使阿海已經能獨自划舢舨到近海。

「阿公，為什麼不能看銀月潮？」阿海問。

阿公用粗糙的手掌揉了揉他的頭：「因為看了，就會想跟它走。」

那天夜裡，阿海偷偷划船出海。月光灑在海面上，浪花真的泛起銀光，像一條閃爍的路，引向遠方。他跟著銀潮划去，直到船底傳來「叩」的一聲——他撞上了一艘沉船的桅杆。

海水下，隱約可見一艘古老的漁船，船身纏著海藻，甲板上散落著生鏽的漁具。更讓阿海心跳加速的是，船艙裡透出微微的藍光。

他潛下水，游進船艙。裡面竟坐著一個女孩，穿著古早的澎湖衫，長髮像海草般漂浮。她的手腕上繫著一條紅繩，繩上掛著一枚銅錢——和阿公抽屜裡的那枚一模一樣。

女孩抬頭，眼睛像深海一樣黑。

「你終於來了。」她說。

阿海嚇得嗆水，掙扎著浮上水面。當他回頭看時，沉船和女孩都已消失，只剩銀潮依舊閃爍。

回村後，阿公聽完他的故事，沉默了很久，最後從木箱底翻出一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阿公站在一艘漁船前，旁邊是一位笑容溫柔的少女，她的手腕上，繫著一條紅繩。

「她是我妹妹。」阿公低聲說，「六十年前，銀月潮帶走了她。」

從那天起，阿海不再覺得傳說只是傳說。有時夜裡，他會坐在岸邊，聽著潮聲，彷彿能聽見遠方傳來幽幽的歌聲——

「月娘光光，海水茫茫，誰人的囝仔，還在等船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