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婷揉了揉太阳穴,电脑屏幕的蓝光让她的偏头痛更加剧烈。已经晚上十点半,信义区的办公大楼里,她的工位是唯一还亮着灯的。
"雅婷,你还没走啊?"保安李伯探头进来,手里拿着巡逻记录板。
"马上就好,李伯。"雅婷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迅速保存文件。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像是有人在她脑袋里打鼓。
走出大楼,台北夏夜的闷热扑面而来。雅婷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颈部僵硬的肌肉。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偏头痛了,自从接下那个品牌全案后,她几乎没有在凌晨两点前睡过觉。
"周设计师,又加班?"同公司的美编小林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旁边。
雅婷点点头:"提案后天就要交了。"
"你脸色很差诶,"小林皱眉,"要不要去给阿义伯'放筋'一下?我上次头痛快死掉,给他弄完就好了。"
"放筋?"
"就...一种老辈人的按摩手法啦!"小林掏出手机,"我把他地址传给你,在永康街巷子里,虽然店很破,但超有效的!"
出租车来了,雅婷钻进车里,看着手机上新收到的地址发愣。她从小在台北长大,却从没听过永康街有什么理发厅能治头痛。
第二天中午,趁着午休时间,雅婷按导航找到了那条狭窄的巷弄。巷子两旁是老旧的四层公寓,一楼零星开着几家小店。她在一间挂着褪色红白蓝旋转灯的店铺前停下——"金顺利理发厅",招牌上的金字已经剥落大半。
推开门,一股热浪夹杂着洗发水、古龙水和某种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狭小的空间里摆着两张老式理发椅,其中一张上坐着个正在打盹的老人,花白的头发像刺猬一样竖起。
"剪头发吗?"老人突然睁开眼,声音洪亮得与他的年纪不符。
雅婷吓了一跳:"呃...不是,我朋友说您可以...放筋?"
老人——想必就是阿义伯——上下打量她:"头痛?"
"您怎么知道?"
"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十个来九个头痛。"阿义伯从椅子上跳下来,动作灵活得惊人,"躺那边去。"他指了指角落一张像是从牙医诊所淘汰下来的治疗椅。
雅婷犹豫了。这地方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年没装修过,墙上贴着发黄的港星海报,工具台上的剪刀和剃刀闪着冷光。她开始怀疑小林的推荐是否靠谱。
"怕什么?我剪了五十年头,放筋放了四十年,还没弄死过人。"阿义伯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
雅婷尴尬地笑笑,小心翼翼地躺上那张吱呀作响的椅子。阿义伯洗了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些透明液体搓在手上。
"这是什么?"雅婷警惕地问。
"白花油加一点我自己调的草药,放心啦,不会过敏的。"阿义伯的手掌贴上她的后颈,力道大得让她差点叫出声。
"放松!全身绷得像块木板,不头痛才怪。"阿义伯的手指精准地找到她颈后的某个点,突然用力一按。
"啊!"雅婷痛呼出声,眼泪差点飙出来。
"这里堵住了啦。"阿义伯不为所动,继续用拇指按压她头部和颈部的各个点位。奇妙的是,最初的剧痛过后,雅婷确实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被按压的地方扩散开来,头痛似乎减轻了些。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整天看电脑看手机,肩膀硬得像石头。"阿义伯一边按一边念叨,"我孙子也是啦,回家就抱着手机,叫他出去运动像要他的命..."
雅婷闭着眼睛,任由老人粗糙的手指在她头上施展魔法。不知过了多久,阿义伯拍拍她肩膀:"好了,起来看看。"
雅婷坐起来,惊讶地发现头真的不痛了,连日的紧绷感也消失无踪。"这...太神奇了!"
"神奇什么?"阿义伯走回理发椅坐下,"老祖宗的智慧啦。我阿公那辈就会这个,以前没西医的时候,都是这样治头痛的。"
雅婷掏出钱包:"多少钱?"
"随便啦,看着给。"阿义伯摆摆手,"下次头痛再来,不过最好调整作息,不要老是熬夜。"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走进来:"阿义啊,我儿子下礼拜要娶媳妇,帮我烫个头!"
"阿嬷,你上个月才烫过诶!"阿义伯嘴上抱怨,却已经站起来扶老太太坐下。
"不一样啦,这次娶媳妇要拍很多照片..."老太太注意到雅婷,"这小姐长得真水,阿义你孙女哦?"
"不是啦,客人啦。"阿义伯朝雅婷眨眨眼,"林小姐,下次再来啊。"
雅婷放下五百元在柜台上,悄悄退出了理发厅。站在巷子里,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这是她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台北的天空——不是从办公室的窗户,而是真真切切地站在阳光下。
回到公司,同事们都注意到她的变化。
"哇,雅婷,你看起来精神很好耶!"助理小美惊讶地说。"我去做了'放筋'。"雅婷笑着摸摸后颈,那里还残留着白花油的气味。
下班时间到了,雅婷罕见地准时收拾东西。走到电梯口时,创意总监张先生叫住她:"周设计师,那个logo的修改..."
"我明天早上一定给您。"雅婷微笑着说,"今晚我有约了。"
走出大楼,雅婷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公司加班,而是转向捷运站。她想去永康街附近逛逛,也许能找到一家不错的咖啡馆,坐下来好好思考一下阿义伯的话——关于作息,关于生活,关于那些她很久没注意过的小事。
经过一家文具店时,雅婷停下脚步。橱窗里陈列着各种设计精美的名片。她想起阿义伯破旧的理发厅里那张手写的价目表,突然有了主意。
下周她再去的时候,不仅要感谢阿义伯治好了她的头痛,还要送他一份小礼物——一套她亲手设计的新名片,上面会用漂亮的字体写着:"金顺利理发厅,专业剪发、放筋,六十年老手艺。"
也许,她还会多印一张,放在自己办公桌上,提醒自己偶尔要走出冷气房,去巷弄里寻找那些即将消失的老台北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