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疼痛,可以如此椎心刺骨。
原來四年的照拂,不過是你的責任。
原來一切——不過是我的妄念。
言澤浩將我送到家門口,離別前,坐在駕駛座的他親暱的摸了摸我的頭,溫柔的微笑,卻什麼也沒說,這就是他,總是沉默不語的用溫柔包圍著我。
要是我能喜歡上他就好了。
「謝謝你送我回家。」我鬆開安全帶,下車。
「週二上午八點我再來接妳,或是妳前一晚想住我那邊也可以,只要妳一通電話。」他坐在車內,搖下車窗看著我,「上午八點的西洋音樂史可不能再遲到,還有再過一個月,合奏課就要考試了,如果妳在家沒辦法專心彈琴的話,可以到我那,妳知道我家有鋼琴的,我們剛好可以直接練合奏。」
「合奏考試……我都快忘了。」聽言澤浩這麼一說,我想起了學業上的事情,說來慚愧,原本我與言澤浩的雙人合奏在班上的成績算是名列前茅的,但自從霍司晏的婚禮過後,我的琴藝早已荒廢,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的彈過鋼琴了,老師甚至勸了我很多次,多放點心力在鋼琴上,見我還是自甘墮落,便轉頭去勸言澤浩換個搭檔,但言澤浩也不聽勸,沒打算換搭擋。
「我也該振作了,這些日子總是拖累你。」我的愧疚是真的,我一直都覺得很對不起他,但卻也持續的傷害他。
他沒有說話,只是笑了一下,關起車窗離開了。
回過頭,看著眼前灰白色的現代風格別墅,自從白芷若住進來之後,明明住了四年的地方,卻讓我感覺到無比陌生。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正要打開大門,門卻在我推開以前被打開了,我嚇得退了一步,抬頭對上熟悉的琥珀色眼眸——是霍司晏。
只見他頭髮有些凌亂,潔白的襯衫略為敞開,他的神情有些陰鬱,身上飄著酒氣,連步伐都有些站不穩,平時自持溫柔的模樣在這一刻似乎不復存在,我們就這樣彼此對視了幾秒,有些尷尬。
「妳回來了。」他的聲音低啞,彷彿許久不曾喝水那般,然後又嘆了口氣,恢復往日的溫柔語氣,「進來吧,外面涼,怎麼穿得這麼少?小心感冒。」霍司晏蹙眉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了空間,他望著眼前少女的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T恤與牛仔褲,在初春的天氣裡著實有些單薄。
而她的脖頸上那嫣紅的吻痕更是如此張揚,張揚的有些刺眼。
「我不冷。」聽見他的關心,我低頭不去與他對視,試圖將他當作空氣。
冷嗎?當然不冷,我甚至有些分不清楚什麼氣溫才該是冷。
我徑直走過他的身旁進了屋裡,他身上還是那股慣有的木質調香水味,但卻多了一股濃郁的威士忌酒味,尤其在我經過他身旁的時候那股味道更加明顯,讓我不禁皺眉,「你喝很多?」畢竟在印象中,霍司晏喝酒往往只會小酌,我從來沒有在他身上聞到過這麼濃烈的酒氣過。
「多嗎?只是一不小心,多喝了點。」隨著我進到屋裡的動作,霍司晏關上了大門,習慣性地接過我手上的包掛到玄關的衣帽架上,而我也如以前那般脫下鞋子放進鞋櫃,準備要走進自己的房間。
「等等,」我腳步才剛邁開,身後的霍司晏就拉住了我的手,迫使我回頭面對他,「妳……言澤浩他愛妳嗎?還有,妳……愛他嗎?」只見他眉頭緊蹙,金絲眼鏡後的眼神複雜,我試圖從中捕捉到他的情緒,卻發現怎麼也看不懂,明明痛的人是我,為什麼他的眼神像是承受著無盡痛苦般?我不懂。
「這是什麼問題?」抬頭對上他的眼眸,我不解地問,甚至有些惱怒,「愛不愛誰,關你什麼事?」
「我是妳的監護人,當然要關心妳。」他的手緊緊扣住我的手腕,言語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很合理。
去他媽的合理。
「所以你是用監護人的角度關心我?」我哧笑了聲,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又可悲,原來在霍司晏眼中,我只是他的監護對象,所以對我的關心皆來自於責任。認知到事實的我,眼睛像是進了沙般,疼得有些發酸,「不愛,言澤浩不愛我,我也不愛他,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
我努力想要將腦海裡混亂的思緒排除,倔強的不想在霍司晏面前哭。
「既然不愛,那妳在做什麼?是因為喜歡?還是作賤自己?」他嗓音低啞,話語像是從緊咬的牙縫裡流出般,手掌有些用力,握的我有些生疼,他用力一拉,將我整個人拉得更加貼近他,甚至可以說是靠在他懷裡,令我不得不整個抬頭看著他,他眉間的皺紋幾乎擠出陰影,像是壓抑了太久的怒火終於失控,「跟不愛的人上床,曦,妳這是在作賤自己,妳知道嗎?」
腦袋裡,緊繃的弦像是斷裂一般,轟鳴作響。憤怒、難過、委屈瞬間湧上心頭,心臟疼的讓我想尖叫,我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痛,但不夠痛。
「作賤自己?呵。」我冷笑,語氣冷得像是陌生人,「是啊,作賤自己……因為我本來就賤。」眼前開始模糊不清,臉頰滑過溫熱的液體。
我知道,我哭了。
像是為了保有最後一絲尊嚴般,我用力地推開了他,力氣大到連我都有些驚訝,霍司晏踉蹌的退了一步,身體碰撞到玄關的鞋櫃,差點失去平衡,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像是沒反應過來那樣愣怔在原地,而我倉皇的奔向門口、打開大門跑了出去,腦海裡只剩下——逃離。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不見那棟房子,我才狼狽地停下奔跑,萬幸的是——他沒有追來。
是放棄了?還是過於震驚?還是無動於衷?無數個想法略過我的腦海,眼淚落得不停,我像是被遺棄的孩子一樣,邊哭邊走著,最後終於受不了的停駐在樹下,痛得無法站立,我只能蹲在樹旁,像個孩子一樣大聲地哭泣。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原以為三年相伴、四年照拂,即便霍司晏對我並無男女之情,至少也有家人的情誼,但我錯了,大錯特錯,甚至他根本從未好好的認識我這個人。那句「作賤自己」像是銳利的玻璃碎片,狠狠地扎進了心口,準確無誤的對準最脆弱的地方刺去。
好痛啊,霍司晏。
像是被痛苦扼住喉嚨,我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我用手抹了抹眼淚,求生的本能讓我拿出手機。打開LINE的介面,明明寥寥無幾的名單,卻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找誰求救,直到嘴裡一絲血腥讓我察覺——我已經咬破了嘴唇,但這一絲痛讓我稍微恢復了神智,我打給了名單上最頂端的人。
「小茉莉?」電話沒有響很久就被接通,對方還是那副慣有的口氣,開朗又輕挑,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個風流痞子般,「今天怎麼有空打來?想我?」
「方宇,我想見你。」我的聲音裡有著止不住地顫抖與哭聲。
似乎是聽出我的不對勁,他一改往常開玩笑地態度,沉默了幾秒開口:「發個地址,我去接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