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右轉,再左轉… 」如同往常,弟弟在警察局附近的巷弄裡兜轉著,累了,就坐在路邊拿出口袋裡的柑仔糖來吃。
這附近的巷子,他走了 千回、萬回,不對,是更多回。不過,是他數不出來的次數就對了。也不是每次都能走到想走的地方,畢竟,這個時空跟那個時空並不完全相通,所以,每次轉進巷口前,都會期待一下,接下來會在轉進去的巷子中出現什麼。
其實,他並不是像阿逸說的那樣,「因為年紀太小什麼都不記得」。
「睡著就好,睡著就不會痛了。」然後是媽媽小小聲地唱著搖籃曲給他聽,一邊被嗆到咳嗽,一邊還是繼續努力地唱著直到他睡著。
爸爸呢?爸爸用手臂圍繞著他和媽媽,在他即將入睡時,好像隱隱約約聽到爸爸說:「姊姊,對不起。」
然後,爸爸流下眼淚。
對不起?眼淚!為什麼?
弟弟往口中塞一顆柑仔糖,偏著頭,想了想。
這樣吧!
「爸爸笑著說,姊姊,對不起,我們先睡囉。」
弟弟滿意的點點頭。應該是這樣沒錯。他就想要腦中留下的影像是這樣。
畢竟,是他的記憶,他想怎樣想就怎樣想,誰又管得著?
他也不是像阿逸說的,因為「太小來不及學習,所以什麼話都不會講」。
再一次醒來,是因為聽到姊姊的哭喊聲:「 弟弟,弟弟,為什麼不等我回來?不是要我買禮物回來給你嗎?」
不知怎麼搞得,下一秒,他就獨自一個人站在姊姊旁邊,任他怎麼叫,任他怎麼推,姊姊就是看不見也感覺不到他。然後,他就這樣一直跟在她旁邊,直到有一天,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記得的事不敢想,想說的話,沒有聽的那個人。」
他維持在這樣的狀態好久了,所以,也就再也沒有什麼要說的,也再也沒有什麼,想記起來的事了。
不過,他還是天天從山谷走向警察局附近的巷弄。
「總會遇到的。」他在心裡這樣想。他一定要這樣想才行。
果然,很幸運的,讓他遇到姊姊兩次。
兩次的姊姊都穿著不同學校的制服,每次都被不同的大人和一位警察先生帶走。那位警察先生每次看到姊姊,都會一邊抓著頭一邊說:「欸?又是妳喔?妹妹,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跟警察叔叔講好嗎?」然後旁邊的大人就會開始臉紅脖子粗的不知道在解釋些什麼,即便姊姊只是搖搖頭,什麼話都沒說。
對了,就是警察先生。
說也奇怪,不知道為什麼,不管是人是鬼,都有一點點怕警察。
弟弟抓抓頭,慢慢地走到警察局門口旁,偷偷往裡頭瞄著。那個坐在櫃檯前的警察,跟那個每次陪同大人來帶走姊姊的警察先生好像是同一個人,只是頭髮灰白了一點而已。
弟弟往口中再塞一顆糖果。
所以,那天他發現來要去警察局,不知道她會不會跟姊姊一樣突然不見了,於是趕快跑去找藏爺爺。
「擔心,來。」他站在正在整理庭園花草的藏爺爺旁邊,用力且大聲的說著。
第一次聽到弟弟不是重複別人的話,而是講出自己想法的爺爺,似乎有些驚訝,不過,他馬上蹲下來笑著說:「擔心,就跟去看看。」然後將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一個不要告訴別人的手勢。
於是他便開心地跟上去,然後,在心裡提醒自己:「這次,一定不會讓來走丟。」
今天,警察局附近,也圍繞著一股奇怪的氣氛。
他感覺自己最近是被地上這些跟他口袋中長得一模一樣的糖果再次帶回人世間的空間的。否則,以他一直以來在這附近徘迴的經驗,是不可能可以這麼頻繁的回到原來他住的地方的。
就在這樣想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安全島那邊,看到一個高大的女生手裡拿著跟他口袋裡一模一樣的糖果。那個人的氣息跟姊姊很像,難道是自己每天都在找的姊姊嗎?
不對,姊姊應該跟他一樣,長得小小的才對。
還是…她長大…了嗎?
他低頭看看小小的自己,小小的手,小小的腳…只有他自己還停留在原地…不,是被停留在原地了嗎?
他用力地搖搖頭。不要,他不要這樣的想法。
他站起來,左右張望了一下。沒有,今天應該也沒有回來。
不過沒關係,明天,明天的明天,好多的明天,他都可以再回來。看一眼也好,即使是短短的一眼,就足以讓他覺得時間不會這麼長,長到讓人心升畏懼,長到讓人心生迷惘。
他一邊慢慢走回山谷,一邊小小心心的在心裡,放著一張張他想要的畫面。
就這樣吧!就留在這美好的時刻裡,哪兒都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