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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澂穎沿著一條鮮有人煙的巷弄走著，踏過長滿雜草的小徑後，來到一棟荒廢已久的集合住宅前。剛推開生鏽的鐵門，一股刺鼻的霉味就迎面而來。住宅環繞中央四方形廣場而建。一縷縷青色藤蔓自屋頂垂掛而下，隨著偶爾吹過的夏日微風，落下零星的綠色碎葉。
在她過往少數來訪的經驗中，老人們會在廣場下棋、或者泡茶，度過沉悶的午後。而今，廣場上只剩下破舊的藤椅。她搖了搖頭，轉身往樓梯走去。堆滿垃圾和廢棄物的樓梯間，已有人清出一條勉強能夠通過的道路。
她走到從樓梯左邊數來第三間房間，門邊用藍色墨水筆所寫的門牌號碼早已被雨水打溼以致難以辨識。排闥入內，是一間長方形的單人房，房內僅擺設一張木製書桌、一張床及一個矮櫃。
一束用報紙簡單包裝的玫瑰花放在經人擦拭過的書桌上。澂穎走到床邊坐下，拿起花束，將鼻子湊進花朵聞著花的氣味。
「別學電視上的情節，花哪有那麼好聞？」高翔懶洋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澂穎猛地回頭，看見理著一頭俐落短髮，穿著中性的女孩倚在門框上。
「我還以為是個男的，嚇我一跳。」澂穎訝笑。
高翔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然後把手上捧著的玻璃花瓶小心翼翼地放到書桌上，再接過玫瑰花插進去。兩人一起坐在床邊看著這盆鮮紅的花。
隱隱約約，澂穎以為書桌的另一側站著一個人。
一個女孩。
一個嘴角掛著淡如水的笑容的女孩，用她不特別美麗卻流露出堅毅的雙眼端詳紅花，用不算修長卻白晰細緻的手指撫過花瓣。
「我們幾年沒見面了？」澂穎眨眨眼，開口問。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書桌的那側，什麼人都沒有。
「沒在算。妳在上班了吧？」
「嗯。妳呢？」
「也一樣。」高翔回答，沉默了好一會後說，「我剛才看了一下，頂樓的門鎖已經壞了。」
「咦？」
看著澂穎茫茫然的臉，高翔有些激動地補充：「妳想不想，看看小翎最後去的地方？」
──最後去的地方。
「想。」
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會哭出來。
＊
高翔打開門後，夏日的陽光倏地闖進幽暗的空間。
金黃的陽光灑了一頭一臉，高翔挺拔的背影在樓梯上留下長長的黑影。
那片光芒後會有怎麼樣的景色？澂穎忍不住猜想。
她盯著站在樓梯頂端的高翔，突然想起從學生時代開始，自己一直都只能看著高翔高大的身影，在自己前方快步走著。每當她追著高翔的腳步時，總會覺得自己和她之間有個鴻溝，而那個溝，永遠不會有填滿的一天。
她又想起那個黃昏午後的學校畫室。
幾乎是空無一人的畫室有種不合時宜的靜謐感，燈光亮著卻不炙人，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的黃昏。小翎趴在桌上睡著了，長髮散在書包和稿紙上，呼吸輕輕的，有些捲曲。她像一張剛畫完卻還沒來得及簽名的素描紙，安靜而真實。
澂穎本來正埋頭畫著線稿，感覺有人經過，餘光裡是高翔的身影。她走得很慢，像是怕吵醒什麼似的，蹲下來替小翎把滑落的外套往肩膀上拉了點。澂穎沒抬頭，筆在紙上劃了一道沒對準的陰影線。她想重畫，又想算了，最後只是把鉛筆握得更緊了一點。
「妳在做什麼？快點上來啊。」
「啊，抱歉。」澂穎回過神，趕緊跑上樓梯。
她以為等她抵達頂樓門口後，高翔一定又會先走去別的地方。但出乎意料的，高翔竟然站在門邊等她。
「天空很漂亮。」高翔喃喃道。
映入眼簾的，是蔚藍的天空和潔白的雲朵。
凝視著眼前的景色，澂穎突然覺得喘不過氣。
「高一新生訓練的時候，我本來不想跟別人講話，也懶得去配合別人的話題。結果第三天小翎跑來問我要不要一起去車站，我答應後，她又拉著我跑去約妳。」
高翔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我還以為妳和她認識，但看妳一直不太說話，我才知道妳也跟我一樣。結果那天，都是小翎自己一個人在那講話。」
「啊……對啊。」
漂亮的夕陽、和漂亮的女孩，這是澂穎對小翎的第一印象。長髮用毛茸茸的藍色髮圈束成馬尾，不論是穿在高翔或自己身上都不好看的過膝長裙，在她身上卻像是專門為她訂做的套裝，拘謹而不失大方。
「對了，你還記不記得……」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