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校園靜悄悄的，像是整座城市都被曬進了一層懶洋洋的金色濾鏡。音樂教室裡傳出蕭邦的奏鳴曲，琴聲如流水般在空氣中蕩漾，但隱隱透著一絲不安定的顫抖。
王熙坐在琴前，手指在黑白鍵上滑動，卻一再卡在同一段旋律。那一個轉調，他練了無數遍，卻始終覺得彈不進心裡去。
「操，練了那麼多遍，還是沒進展……」他皺著眉，抖著腿，喃喃自語。突然，教室後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一道熟悉的身影探了進來。
「好久不見呀～我們可愛的熙熙，在煩惱什麼呀？」
王熙嚇了一跳，轉頭一看，是小宇。
「幹，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嘴角忍不住揚起，但還是努力憋著笑意。
「被你的仙樂飄飄吸引過來的啊，順便帶你最愛的夏威夷披薩來當晚餐。」小宇晃了晃手中的紙盒，一臉得意地走進來。
王熙肚子正好咕嚕一聲響，他撇撇嘴，嘴硬道：「我得先把這首練好，不然比賽要完蛋了。」
「幹你彈得已經夠棒棒啦，是要再多棒？」小宇坐到他身旁，「我怕打擾你，一直躲在外面聽呢。」
「棒你個頭。這樣下去我會輸。」
小宇翻了個白眼，語氣一貫的嘴賤：「幹你他媽輸又怎樣？會死喔？你幹你娘都罵了，菸也抽了，還怕輸啊？」
這一句粗話裡帶著一股莫名的溫柔，像是在提醒他：你已經開始做自己了，為什麼還要那麼在意輸贏？
「……輸了我還是會陪著你。」小宇忽然語氣變得低沉。
王熙怔住。
那句話像是一顆石子砸進湖面，他原本繃緊的神經忽然鬆弛了。
「好像……也不會真的死啦。」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吃飽再彈，補充糖分，哥怕你餓昏在琴凳上。」小宇拿起披薩，一片直接遞到王熙嘴邊。
「幹你很煩耶，餵小狗喔？」王熙嘴上罵，卻還是咬了一口。
兩人坐在教室的地板上，披薩的香氣和夕陽一起滲進這間空蕩的教室。
吃完後，月光從窗外灑了進來，銀白的光映在鋼琴烤漆的表面，像水面一樣波光粼粼。
「我也來彈一段給你聽，還禮啦。」小宇坐上琴椅，指尖在琴鍵上跳動，彈出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第一樂章。
曲子雖然有些卡頓，不夠流暢，但那音符像是從他心裡慢慢走出來，走得不穩，卻很真。
王熙愣住：「靠，你不是體育班的，也會彈琴？」
小宇一邊彈一邊說：「小時候學過一點。爸媽總是不在家，家裡也只有鋼琴可以玩……那時候彈琴，感覺比較不孤單。」
王熙沒再說話，只是默默地走過去，坐到他身邊，手從小宇的背後繞過，搭上他的手背，手指疊在他的指尖上，引導他重新彈奏那段錯落的旋律。
兩人的手重疊在一起，琴聲也跟著柔順了起來。
「靠，你真的很行耶。」小宇壓低聲音說，語氣裡多了一絲急促。
「你才行。」王熙低頭輕笑，臉頰有點紅，眼神卻柔和。
「今天不練蕭邦了。」他轉身看著小宇，「我彈月光給你聽。」
他坐回琴椅，輕輕放下手指，月光在他身後鋪展開來，琴聲緩緩流動，像銀河傾瀉在這個只屬於他們的夜晚。
那一夜，什麼比賽、什麼輸贏都拋諸腦後。只剩下月光、披薩、琴聲，以及彼此的陪伴。
小宇靠在牆邊，靜靜聽著王熙為他彈琴，聽著那原本屬於孤獨的旋律，慢慢變得溫柔、有了溫度。
他忽然想，王熙彈的，也許不是月光。
而是他心裡那一塊一直都沒被人觸碰過的地方。
今晚，有人用音符輕輕地敲進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