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欖山(2): 夜的背面是光,夢的深處有祂 Light is Beyond the Night
客西馬尼的名字,如同柔軟又堅硬的石,落在我心裡。那不僅是地名,而是心靈的座標。祂對門徒們說:「你們坐在這裡,等我去禱告。」我想問:祢要去哪裡呢?那地遠嗎?但祂只是低下頭,像是聽見了萬物同時呼吸的聲音。祂向前行,與痛苦同行,與孤單為伍。祂是道成肉身的光,如今卻走進了最深的暗處。
祂的禱告不是言語的疊加,是心的碎片,是一片片將被擘開的餅。祂說:「阿爸,父啊……」那聲音如水波,輕輕泛起我靈裡塵封的回音。祂沒有求逃避,只求合一。祂的痛苦,不是抗拒命運,而是極致的愛——愛至深處,便願意自己成為杯中所盛,為了讓萬民得著甘泉。
我看見一位天使從天而降,不是烈火,不是金光,而是一種說不出的溫柔,像雨後第一道晨霧落在枯枝上。祂不是要逃避,而是要完成。不是沒有掙扎,而是甘願擁抱這掙扎直到成全。這世上唯一無罪的,卻在此刻,選擇擔起一切有罪者的所有重量,祂的汗珠,如血一般滴落,滲進泥土,染紅了人類歷史的缺口。
那是祂的方式——不用刀劍,不靠權力,只用愛,只用那跪下的姿態,低到塵土裡,卻從那裡開出天國之花。
我想我也曾在某個夜裡,與祂一同跪下。不是在客西馬尼,而是在心靈深處那片祕密的荒原。那裡沒有月光,沒有樹影,只有祂的聲音,在我將要崩塌之時,輕聲說:「照祢的意思,不照我的意思。」那句話像燈,像方向,像一扇窗,打開了黑夜。
有時信仰不是一座高山,不是一個勝利的姿態,它是一次靜默的對望,是一滴汗水的堅持,是在哭泣中仍然願意說出「願祢的旨意成全」的那一個心跳。
祂回頭來找門徒,發現他們睡著了。那也曾是我的寫照,睡著的靈魂,沉浸在無知與憂愁的枕上。但祂沒有離開我,祂輕聲地說:「你們心靈固然願意,肉體卻軟弱了。」這不是責備,是理解。是祂那不求我們完美,只求同在的愛。祂不厭倦我們的遲鈍,也不丟棄我們的軟弱,祂只是一次又一次地禱告,再回頭看我們一次。
我開始慢慢明白:真正的信仰,不是從我們的堅強開始,而是從祂的忍耐與溫柔開始。祂等我們醒來,等我們願意走向光裡,即使我們跌跌撞撞,即使我們遲到了千年。
在祂第三次回來時,天色已微亮。不是肉眼所見的晨曦,而是靈裡感受到的啟示——「起來吧,我們走吧。」祂知道十架近了,背叛近了,黑暗近了。但祂沒有後退。祂是那樣地明亮,那樣地堅定,那樣地溫柔。祂的腳步,踏碎黑夜。祂的沉默,勝過雷霆。
我想說:在每一個心碎的時刻,祂都曾經來過。
不是高舉的手臂,而是跪著的身影;不是得勝的凱歌,而是那滴落在泥土裡的血與淚。那不是軟弱,那是深深的力量。當愛選擇不逃避苦難,它就勝過了苦難。當光走進最暗之處,它便成了我們唯一的方向。
祂沒有說:「你不可以跌倒。」祂只是說:「我與你同在。」祂沒有立刻挪去那苦杯,卻在我們捧著它時,用祂自己的手托住了我們的手。
我想起我曾在無人知曉的清晨,無法呼吸的夜裡,對著空氣喊:「我撐不下去了。」那時我以為全世界都聽不見。但後來我明白,是祂在那裡接住了那一句呻吟,將它放進祂的心裡,與祂在客西馬尼流過的血汗一同攪拌,成了復活清晨的一滴露珠。
祂的恩典不是避免風浪,而是讓我們在風浪中仍能看見祂的眼神。祂的愛不是免去十架,而是在十架上將咒詛轉為祝福,將死亡化為生命,將孤單換作永恆的擁抱。
所以我願意安靜,不因黑夜驚慌,不為苦杯憂懼。因為我知道,祂已經走過;祂仍在走來。每一次呼吸之間,都有祂未曾止息的陪伴。
祂說:「你們坐在這裡,等我去禱告。」如今我也學著說:「我在這裡,主啊,願祢來。」
夜雖漫長,但光必來臨。夢雖幽深,但祂在其中。每一道裂縫,都是恩典照進來的入口;每一次俯伏,都是天國在靈魂中悄然生根的時刻。
因為夜的背面是光,夢的深處有祂。
2025 受難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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