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視角
如果要選出我們家最危險的生物,答案絕對是——老爸和哥哥。
不誇張,這兩個人,基本上可以開一間生物武器研發公司,而且主打「自然生成、無添加」。
先說老爸好了。
老爸是業務,每天跑外面,回來就像拎著一整天的太陽味、汗味、鞋味、地味。
他的鞋子一脫,玄關直接變毒氣區。
有一次我剛好走過去,差點當場昏倒,還以為是哪裡煤氣外洩,結果轉頭一看——啊,原來是老爸在脫襪子。
你知道嗎?老爸的襪子很厲害。
那種黑色長襪,穿一整天,濕得可以直接拿去拧汁。
而且襪底踩到地上,還會印出一圈一圈的濕印,像某種邪教儀式的陣法一樣,神秘又恐怖。
我都懷疑,如果把老爸剛脫下來的襪子蓋在仙人掌上,仙人掌都可以被悶死。
再來是哥哥。
哥哥雖然還小,國中生而已,但味道已經很有前途。
特別是踢完足球回來的時候,鞋子一脫,那味道根本可以叫消防隊來處理。
有一次他在客廳脫鞋,媽媽一邊打掃一邊臉色發青,直接拿起拖把柄把他趕去陽台:「出去!出去!全副武裝才能回來!」
哥哥的襪子也是經典。
白色中筒襪,本來應該是白色,結果踢一場球回來,從腳底一路黃到腳踝,還帶紅土痕跡,像是剛挖過古蹟。
襪口鬆垮垮地掛在腳踝上,每次他坐在沙發上抬腳,整個沙發區域立刻進入戒備狀態。
我曾經做過一個小小的實驗。
把哥哥剛脫下來的襪子丟在陽台,結果那天附近的貓都沒再靠近我們家了。
這威力,絕對可以拿去申請世界紀錄。
很多人問我:老爸跟哥哥,誰比較臭?
這問題其實有點難回答,因為他們臭的方式不一樣。
老爸的味道,比較深層。
那是一種歷經滄桑的、成年男人的汗臭,混著皮革、太陽、咖啡和無數台電梯裡悶出來的味道。
如果硬要形容,大概像是——一條在沙漠裡曬了三天三夜又泡過咖啡池的毛巾。
哥哥的味道呢?比較新鮮、比較直球。
純粹、濃烈,帶著青春的酸味和球場紅土味,還有一點點洗衣精被汗水打敗的哀傷。
像是——剛打完全壘打後,把整件制服泡在太陽底下悶到發酵的那種感覺。
簡單講,老爸是「陳年款」,哥哥是「即食款」。
一個慢慢熏死你,一個直接給你爆頭。
家裡最慘的是誰?
當然是我啊。
每天回家,我都像是在打生存戰。
玄關一開門,空氣中先是迎面一股微妙的氣壓變化,那是老爸的鞋子在陽台甩味道。
再往裡走,客廳傳來一股濃濃的、像剛打完仗的少年味,那是哥哥踩在沙發上的傑作。
有一次,我正坐在沙發上看劇,哥哥從球場回來,脫鞋、脫襪,一條腿翹上沙發。
下一秒,我的鼻子像被榔頭敲了一樣,整個人直接從沙發上彈起來,逃進房間關門。
我真心覺得,我的嗅覺細胞已經為這個家犧牲殆盡。
還有更扯的。
老爸有個奇怪的習慣,脫下來的襪子常常忘記收。
有一次,我在客廳地上發現一雙被踩扁、濕嗒嗒的黑色襪子。
以為是垃圾要丟掉,結果走近一聞,差點把早餐都吐出來。
而哥哥的襪子?
他更誇張,脫下來直接丟在走廊上,有時候踩到還滑倒。
襪子乾了之後,硬得可以當磚頭丟人。
媽媽曾經認真思考過,要不要在玄關裝個「臭氣消毒門」,進門前先把兩個人的味道關在門外。
說真的,我覺得這提案應該直接送去聯合國。
搞不好能拯救無數無辜的家庭,讓全世界的妹妹們免於每天活在臭氣中。
畢竟我家這兩隻,每天回來都像帶著生化武器。
老爸的鞋一脫,空氣品質指數立刻破表; 哥哥的襪子一脫,基本上可以當成小型催淚瓦斯。
我都在想,要不要跟媽媽合資,乾脆在家門口擺個告示牌:
「警告:本宅有腳臭源,請自備防毒面具入內。」
不開玩笑,有次家裡附近路過一隻流浪狗,原本搖搖晃晃要靠近,結果聞到老爸曬在陽台上的襪子,狗當場原地急煞,掉頭就跑。
所以如果有人問我,世界上什麼味道最強?
答案很簡單。
不是榴槤,不是納豆,也不是臭豆腐。
是——
我們家的老爸加哥哥聯手出擊的臭腳丫聯盟!
而且,他們還不自知,笑得超級得意。
真是無敵了啦,這兩個。
兒子視角
每天回到家,最尷尬的時刻,就是脫鞋的那一秒。
尤其今天,踢完球還補了兩節體育課,腳汗跟著襪子黏得一塌糊塗,整雙鞋子就像烤箱一樣把味道封得死死的。
我在玄關蹲下來,一邊拉鞋帶,一邊心裡又開始碎唸起來。
老實說,我是真的有在洗腳的啊。每天洗澡都很認真刷,連腳趾縫都不放過。
鞋子也有曬,襪子也是穿那種說是除臭機能的。
可是拜託,國中男生能控制自己汗腺嗎?太陽一大、球一踢,流汗就是像水龍頭一樣,關都關不掉。
腳又悶在鞋子裡一整天,不臭才怪吧。
而且,每次被妹妹在那邊「臭死了!」、「好可怕喔!」的叫,我真的很想翻白眼。
又不是我故意要拿臭腳去攻擊人……我自己都快被自己薰死了好嗎。
但說這些也沒用,講了也只會被笑,更丟臉。
所以我就只能把鞋子一個勁地踢脫,頭低低的,好像只要裝沒事,味道就不會被發現一樣。
結果當然是想也知道。
鞋子一脫開,「啪」地一聲,悶了一整天的熱氣像脫韁野馬衝了出來,帶著又濕又黏、混著鞋墊汗漬的味道,直接炸到鼻子上。
我忍住沒皺眉,趕緊蹲下來脫襪子。
白色的中筒襪濕透了,布料緊緊貼在腳掌,腳趾頭像泡在水裡皺成一團。
襪口沾著紅土,腳背那一片踩得灰灰黑黑的,摸起來軟軟濕濕。
我拉著襪口,腳丫一滑,汗水都黏住了,硬是「啵」的一聲才把襪子拉下來。
脫掉的襪子皺成一團,散發出一股濃厚的味道,混著汗、濕鞋、太陽曬過的酸味。
明明自己也聞到這股味道,還是只能咬牙裝沒事。
走到陽台,把鞋子和襪子一起丟進洗衣籃的時候,我停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丫子。
腳丫子攤在地板上,趾縫裡還黏著一點細細的灰塵和汗珠。
我微微動了動腳趾頭,感覺腳底還熱得冒汗。
我直接向我的臭腳丫表示抗議:
唉,你臭歸臭,也是陪我跑了一整天了。
不過說真的欸,你每天這個味道,叫我以後怎麼交女朋友啦?
誰會想跟一個一脫鞋就像丟煙霧彈的人在一起?
以後談戀愛,是不是要先買一堆除臭劑隨身攜帶啊?
還是乾脆在交往前就坦白:「不好意思,我腳比較有個性。」
我一邊碎唸,一邊把腳丫子翻起來聞了一下。
哇靠。
真的是……
說是生化武器都不為過。
我忍不住又把腳丫子搖了搖,好像在跟它討價還價一樣。
「拜託你,下次踢球收斂一點啦……」
然後苦笑,自己也知道這種話根本沒用。
腳丫子只是溫溫地冒著氣,彷彿在說:「你也沒辦法嘛。」
我正打算快點溜進房間時,聽到玄關傳來開門聲。
是老爸回來了。
我縮在牆角偷偷看。
老爸一臉累樣,蹲下來拉鞋帶。
皮鞋表面沾著乾掉的泥漬,鞋口張開時,悶了一整天的汗氣像暖氣機一樣散開。
他先脫右腳,鞋子剛拉開,鞋裡立刻冒出一股濃濃的悶臭味。
混著皮革味、鞋墊磨爛的味道、還有曬了一整天的陽光味道——那味道滲得厚厚的,直接讓空氣變重。
老爸的腳從鞋裡抽出來,一隻穿著黑色襪子的腳踩在地上。
襪子貼在皮膚上,前掌微微發亮,腳趾骨頭的形狀隱約可見。
腳背上一條條勒痕,是襪子壓了一整天留下的,腳踝附近還沾著一些鞋底灰。
另一隻鞋脫掉後,老爸兩腳交錯站著,小腿肌肉繃得緊緊的,腿毛貼著汗濕的皮膚,反著燈光,整個人散發出一種「今天真他X累爆了」的味道。
而那味道……更濃了。
不是刺鼻那種,是一種很重的、像是從腳底蒸出來的成年男人味。
我鼻子吸了一口氣,有點想逃,但更多的是一種奇怪的安心感。
這味道,這雙腳,這種累爆了還是堅持回家的感覺,讓我心裡忽然覺得很踏實。
晚餐後,我窩在沙發上,白襪腳亂晃。
老爸沒洗澡,直接穿著剛回家的衣服,一屁股坐到我旁邊。
靠近的瞬間,一股混著汗、鞋子、襪子殘留的味道直接撲過來。
那味道厚厚的,像剛蒸完的濕毛巾,帶著皮膚悶了一整天的體溫感,還有腳底鞋墊悶出的微酸味。
腳指頭有點腫,腳掌邊緣微微發紅,襪口的勒痕還留在小腿上。
我靠在沙發上,鼻子動了動,本來想挪遠一點,結果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因為很熟悉啊。
這就是老爸啊。
一個可以臭到媽媽翻白眼,卻還是坐在這裡,陪我一起發呆的人。
我突然想到——
如果以後我要有小孩,我一定會選香香的女兒吧。
女兒多細心啊,會幫忙收拾家裡,會香香的抱著撒嬌,還會在你累的時候泡杯茶。
而且女兒通常很貼心,知道什麼時候該講話,什麼時候該裝乖。
不像兒子。
又臭,又頑皮,有時候還超欠揍,鞋子亂丟,襪子亂塞,每天都像在養一隻脫韁的臭猴子。
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到這裡,我苦笑了一下。
偏偏,我就是這個臭臭的兒子啊。
每天帶著汗味和泥土味回家,還要老爸一邊嫌棄一邊收拾我。
可是,老爸從來沒有真的罵過。
他只是一邊皺著鼻子,一邊笑著接住這些亂七八糟的味道。
快睡覺時,我到陽台收衣服。
一邊收自己的襪子,一邊發現,玄關那邊,好像還有老爸脫下來忘記收的一雙襪子。
我走過去。
那雙黑色長襪攤在地上,一隻翻了面,一隻皺成一團。
襪底踩得發白,腳尖有磨破的小洞,腳踝的位置還濕著,沾著鞋底的紅土痕跡。
整雙襪子像是打了好幾場仗,皺皺的、沉甸甸的,像累到沒力氣再挺直了。
我蹲下來,用指尖輕輕夾起來。
一股熟悉的味道迎面而來。
一開始是那種皮革和汗水混合成的厚重感,接著是鞋底悶著一整天後散發出來的濕濕酸味。
再仔細聞,還能分辨出一點點曬過太陽的溫熱味道,還有襪子布料吸滿汗後,發酵出來那種軟軟黏黏、像老棉被潮濕過頭的味道。
我皺皺鼻子,想要躲開,但又忍不住湊近多聞了一下。
這味道,說臭是臭,可是也太熟悉了。
熟悉到,就算在一千雙襪子裡,我也能馬上認出來——這是老爸的味道。
聞著聞著,腦海裡忽然閃過以前的回憶。
——
小時候我還很小,夏天晚上,常常會擠到老爸腳邊玩。
那時候老爸剛下班,襪子一脫,腳丫子一伸過來,臭得我要命,但我又愛跟他搶枕頭、搶涼席。
老爸有時候還故意用腳趾夾我,弄得我一邊笑一邊嫌棄地跑。
媽媽在旁邊邊笑邊罵:「兩個臭男生,自己互薰互玩!」
——
想到這裡,我輕輕笑了一下。
沒有嫌棄。
就像老爸從來沒嫌棄過我的一樣。
我拿著襪子,輕手輕腳走到陽台,和自己的襪子一起泡進水盆裡。
手指摸過布料的時候,能感覺到襪子吸滿汗水後那種濕濕重重的質感,像是一天疲累的證明。
布料泡水後慢慢膨脹,帶著些微的鹹味和溫溫的布味,混著洗衣精的泡沫,味道變得溫和又安心。
泡著泡著,水盆裡冒出一點淡淡的、混著洗衣粉和汗味的氣息。
我看著那兩雙襪子——一雙大,一雙小,泡在同一盆水裡搖曳著,像兩條累壞了但還堅持著的小船。
心裡忽然覺得,這就是所謂的「我們家的味道」吧。
臭歸臭,悶歸悶,但是真實、踏實,又溫暖得不得了。
我低頭看著那雙泡著水的腳丫子,想起剛剛自己還在碎唸要選香香的女兒。
可是啊。
如果真的要選,我好像還是會選臭臭的兒子。
因為啊,女兒當然很香,很貼心,很可愛,可能還會主動幫爸爸端水、陪爸爸聊天;
可是兒子啊,兒子雖然汗臭、襪子髒兮兮、有時候踢翻東西、有時候欠揍,
但兒子也可以陪爸爸一起流汗,一起臭,一起笑到翻掉,一起在沙發上腳丫亂搭,
一起用臭味開玩笑,一起把日子弄得髒髒的、亂亂的,卻又亂中有愛。
而且啊,如果沒有兒子,誰懂爸爸那種「腳臭又很努力生活」的味道呢?
想到這裡,我又笑了。
泡在水盆裡的兩雙襪子,在月光下搖搖晃晃,像是一起在笑。
這,就是我們家的味道。
爸爸視角
拉開玄關門的那一刻,我第一個念頭,不是今天跑了幾個客戶,不是成交了幾件房子,而是:
「鞋子得快點脫,不然又要被老婆唸。」
皮鞋在腳上悶了一整天,早就像鍋爐一樣冒著熱氣。才剛蹲下脫開,熟悉的味道立刻從鞋口慢慢飄出來,黏黏地貼著腳踝。
我蹲在門口,腳後跟剛剛離開鞋底的地方,一圈微微泛紅的印子清晰可見。襪子濕了一片,特別是腳掌心的位置,汗痕從鞋底磨出來的泥土旁邊滲開,滲成一個模糊的水漬圈。
鞋子脫下,扔到玄關旁邊,濃厚的汗味在空氣裡小小地炸開。
——
說到這個,今天下午還出了一個小插曲。
客戶臨時約了一個案子要談,地點選在那種需要脫鞋才能進去的會館。
我當時一聽到「脫鞋」這兩個字,整個人立刻警鈴大作。
腦子裡想了一百種藉口,什麼「腳扭傷了啦」、「剛做完腳底按摩啦」,但看客戶滿臉堅持的樣子,我只好硬著頭皮跟進去。
脫鞋的那一刻,感覺全世界的空氣都凝結了。
我偷偷把腳趾縮緊,盡量小步快走,希望沒人注意。
會議過程大家好像也都還正常,沒誰皺眉什麼的……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從頭到尾都在聞著自己腳底悶出來的味道,一邊講案子一邊心裡七上八下,整場會議像在熬刑。
最後?
案子沒成。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腳臭的關係,反正一路上我心情超鬱悶。
——
我心裡嘆了口氣,低頭揉了揉腳趾。襪子被悶得發亮,踩在木地板上,每一步都留下一點短暫的潮印。
「爸~!又來了啦!」
女兒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嫌棄又忍不住笑出來的調調。
我裝沒聽見,一邊把西裝外套丟到沙發上,一邊用手扇著腳踝附近:「這叫認真工作的味道啦!」
老婆從廚房探出頭,手上還拿著鍋鏟,表情一臉無奈:「鞋子快拿出去吹,不然家裡又要變毒氣室了。」
我舉雙手投降,把鞋子拎起來。
鞋子一離地,裡頭那股悶烘烘的氣團跟著冒出來,連我自己都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不是單純的臭味,而是混著汗水、皮革、鞋底的泥土,還有一種曬過太陽後悶著蒸出來的味道。
黏黏稠稠的,不好聞,但說不上來地熟悉。
鞋子被我扔到陽台,陽台門一關,屋裡的空氣才勉強恢復一點正常。
踩著濕濕的襪子回到客廳時,每一步落在地板上,都「啪嗒啪嗒」地作響。
我抬起頭,看見沙發另一頭,躺著一個更臭的小傢伙。
兒子,剛踢完足球回來,一身汗味混著太陽味,縮在沙發上。
球衣還沒換,短褲蹭在沙發布上,兩腳高高翹著靠在扶手上。
白色中筒襪包著的小腿因為跑動,微微泛紅,線條結實,小腿肚子因為汗水閃著亮亮的光。
襪子被汗水浸得鬆垮垮地滑到腳踝邊,邊緣還沾著幾塊紅土的痕跡,從襪口裡透出來的熱氣,伴著青春期特有的汗酸味,往整個客廳擴散。
他的球鞋,就甩在沙發邊上,鞋口翻著,像剛打完仗一樣歪倒。
那股悶熱味道,比我剛才脫鞋時還要再濃烈一點,混著泥土、汗味、鞋墊吸收不了的濕氣,彷彿活生生一條看不見的味道蛇,從地上一路往天花板鑽。
我走過去,才剛靠近兩步,就聞到兒子的味道直衝鼻腔。
心裡想笑,臉上還是故意板著臉,捏著鼻子說:「喂,臭小子,不洗腳直接躺沙發,是想毒死誰?」
兒子抬起眼皮,看到是我,咧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種又無奈又得意的壞笑。
「嘿嘿,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臭。」
說完,他還懶懶地抬腳,把鬆掉的襪子拉高一點,結果只是越拉越皺,反而更顯得無力。
我低頭瞄了他一眼,心裡其實有點暖。
——
記得那時候,老婆懷孕,做產檢知道第一胎是兒子的時候,我真的有點失落。
心裡想著,如果是女兒就好了,漂漂亮亮、香香的,肯定比臭男生好帶多了。
結果呢?
兒子出生沒多久,立刻展現了什麼叫「災難等級」。
還不會走路就到處爬,學會走路以後整天像飛彈一樣亂衝。
尿布不肯乖乖換,餵飯像打仗,三不五時搞到全身又臭又髒,頭髮汗濕黏成一把一把。
最誇張的是,才小小一個人,味道就大得跟什麼似的,汗味、口水味、奶臭味加在一起,走到哪裡臭到哪裡。
後來女兒真的出生了。
一個像小天使一樣的女兒,香香的,細細嫩嫩的,撒嬌起來讓人心都融了。
反觀兒子,從小就是個脫線猴,打翻牛奶、踩髒客廳、襪子亂塞,被媽媽追著打,從小臭到大。
那時候我脾氣也差,動不動就大聲罵他,
有時候看他又弄髒地板、又把襪子亂丟,氣到忍不住揪過來教訓一頓。
打過,罵過,罰站過,看著他哭著站在角落,有時候心裡也不是沒疼過,
但那時候只覺得,男生嘛,要打要罵,才能學會聽話。
現在想想——
哪是他特別壞?
就是一個活蹦亂跳的臭小子而已。
以前我對他比較嚴厲,有時候也確實偏心妹妹一點。
總覺得女兒細心,兒子怎麼那麼不讓人省心。
現在想想——
哪是他特別壞?
就是一個活蹦亂跳的臭小子而已。
看著他汗涔涔地躺在沙發上,臭歸臭、鬧歸鬧,卻是個陽光、率直、善良到骨子裡的孩子,
心裡說不出的一陣酸。
有時候,看他這樣被妹妹嫌棄、被媽媽趕去洗腳,我其實很想走過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臭又怎麼樣?
這是我兒子啊。
——
說實話,兒子的雙腳,帶著一種跟我一樣的味道。
小腿上有泥痕,腳踝緊繃,汗水在陽光下閃著亮光,襪子髒了卻還牢牢地裹著,像某種隨時準備再衝出去踢球的證明。
那不是單純的「臭」,是種活過、跑過、流汗過的味道。
「臭死了啦!」女兒大叫一聲,抱著抱枕逃到沙發另一邊,還作勢用抱枕捂住鼻子。
我看著這畫面,笑到不行,心血來潮,決定來點老爸的小惡作劇。
「來啊!」我一邊笑,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腳,「敢不敢來比一場?看看誰的腳比較臭?」
兒子一開始翻白眼,假裝不理我,但耳根子漸漸紅起來,嘴角卻忍不住笑出來。
「你輸定了啦,老爸!」他喊著,一邊拉下自己的襪子,一邊咧嘴挑釁。
我們就這樣在沙發上鬧開了。
我先把腳伸過去,兒子捏著鼻子,一臉嫌棄地靠近,做勢要聞,結果還沒湊近就大喊:「喔喔喔喔臭死了啦!」,笑到縮成一團。
換他把自己的白襪腳翹過來,我也假裝大驚失色,誇張地往後倒,嘴裡喊著:「完了完了,這一腳可以滅一個部隊了!」
我們互相鬧、互相虧,推推打打,整個沙發都是腳、笑聲和熱呼呼的汗味。
老婆從廚房探出頭,一邊擦手一邊冷冷地說:「等一下兩個人自己的襪子自己洗,不准丟洗衣籃!」
我舉起手,笑著說:「遵命!」
沙發上,兩個臭男人,一大一小,笑得前仰後合。汗臭味在屋子裡打轉,卻像一層看不見的、溫暖的氛圍,把我們繫在一起。
晚上,陽台上晾著兩雙襪子。
一雙大,一雙小,白底已經踩得灰灰黃黃,邊緣沾了紅土,腳踝的位置還微微泛著汗水乾涸後的痕跡。
我站在陽台門口,輕輕吸了一口氣。
還是有點酸酸的味道,但我沒有皺眉。
因為我知道,這就是屬於我們父子的味道。
老婆和女兒或許會嫌棄,但我明白,這是努力過、跑過、流過汗的證明。
只要這個家還有這種味道,我們就還是我們。
我低頭看著兒子的鞋子,歪在一邊,鞋帶亂成一團。
心裡忽然有種踏實的溫柔。
回到客廳,兒子已經呼呼大睡。我坐在兒子旁邊,兒子一個翻動,直接把一隻腳搭在我的胸口上。
穿著還沒脫掉的白色中筒襪,襪子被汗水滲得鬆鬆垮垮,腳背微微泛著一層細細的光。
襪口鬆鬆地掛在腳踝上,邊緣還沾著一點紅土痕跡。
小腿繃緊的線條因為放鬆而軟了下來,腿毛細細亂亂地貼著皮膚,顯得特別少年氣。
胸口微微起伏著,伴著他輕微的呼吸。
我低頭,看著這隻搭在我身上的腳,心裡又好笑又暖。
味道嘛,自然是有的。
汗水泡了一整天的襪子味道,混著鞋墊悶出來的濕氣、球場紅土的塵土味,還有那股特有的少年腳丫子的酸甜氣息。
靠近一點,能聞到襪子裡悶久了的濃稠感,像是剛打完球的草地,被太陽曬過再悶回袋子裡的味道。
汗味不刺鼻,但很真實,微微酸酸的,卻又有一種很讓人安心的溫度感。
像是某種,只有這年紀才有的,活生生的氣味。
我一邊笑,一邊輕輕拍了拍他的小腿。
臭是臭,可是這個臭味,這個傢伙,這雙搭在我胸口的腳丫子,全都是我這輩子最寶貴的東西。
我心裡想著——
不管以後你長多大,走多遠,變得多帥多高,
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那個臭臭的、熱熱的、愛笑又愛鬧的小男孩。
而我,也會一直一直,連你的臭腳丫,都一起,疼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