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個人創作，部分情節經過加工，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我已經好久好久沒回想起這段過往了， 這次不只是記憶又湧了上來， 更像是那個曾經相信、曾經柔軟的自己， 又被喚醒了，即使錯過，愛過本身就是一種醒來。 兩個人在不同國度短暫相遇，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回憶， 不是每段深刻的情感都需要落幕成愛情。
啟．南京西路的眼淚
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南京西路818廣場前。
那是在我大三的暑假，上海那幾年的夏天，
悶熱得像蒸籠一樣，氣溫常常逼近40度。
那天的午後，還是那個人來人往的南京西路，
人群穿梭不息，我站在他面前，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想說的話太多了，可是無論說什麼，他都得走，
語言在那一刻變得毫無意義。
他要回德國了，而我，回不了他的世界，
我們之間只隔著幾步的距離，卻像隔著一整個歐亞大陸。
他伸出手，又放下。
最後，什麼也沒發生，
只有淚水，像滾燙的夏天一樣，悄悄溢出來。
很多年後，我依然記得我們站在那棟大樓前的樣子，
「818廣場」，就像我們，那是我們的淺色夏天，快要溶化的季節。
如果要從頭講起，那應該是，
從一個不太懂愛，也還不懂告別的年紀開始。
第一章 相遇
由於父母在上海工作的關係，
從高中開始，我每年的寒暑假都會到上海去。
那年夏天，我在上海認識的第一個朋友“Evan”
處女座的他就快要過生日，約在了保羅酒家。
當時只要是去上海混過的人，都知道要去吃保羅酒家。
那天的上海，依然炎熱。
當時台灣人在大陸還很受歡迎，大
家都很主動、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
像是很自然地，把我拉進了這座城市的節奏裡。
我一邊笑著，一邊和每個人點頭寒暄，
直到我看見了他。
一個留著淺棕色長斜瀏海的德國男孩，
穿著一件A&F的淺藍色襯衫，袖口隨意捲到手肘。
髮型像極了那時候的Justin Bieber，
帶著一種少年特有的明亮和安靜。
我們對上了視線，他微微地笑了，
輕輕的，沒有多餘的情緒。
吃完飯後，我們一群人又轉往台北純K。
那時候的台北純K才剛取代錢櫃，幾乎是夜晚的必經地標。
飛利浦一進包廂，就點了兩首歌:
The Bloodhound Gang的《The Bad Touch》，
Spice Girls《Wannabe》。
他站到椅子上又唱又跳，唱得又放肆又自在，
笑著跳著，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樣子，
像極了夜晚裡一束不受控制的光。
那時我的英文還很破，
只覺得一首旋律很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一首則是又可愛又奇怪，像一場歪歪斜斜的派對。
飛利浦唱完下來後，Evan一把把我從角落拉了過去。
他笑著推了我一下，對飛利浦說：
「這是維克，他住在台北，之後你計劃去台灣玩的話，可以找他。」
飛利浦彎著他綠色的眼睛看著我，笑得像風一樣輕。
我也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那一瞬間，空氣裡像是閃過一個小小的火花，
我們誰都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像默默交換了一個不成文的約定。
但，沒想到他真的很快就來台北了。
第二章 言語之外
他來得比我想像的還快。
從上海認識到他抵達台北，不過隔了一個月的時間。
那時候我們還是靠Email聯絡，WhatsApp才剛剛開始有人用。
沒有即時訊息，沒有語音通話，一封一封回信，慢吞吞地，
像是兩座島嶼之間丟過來的漂流瓶。
台北悶熱的空氣像是拉長了時間，讓人每走一步，都像踩進了蒸氣裡。
我們約在象山見面，他穿著簡單的短T和牛仔褲，背著一個舊舊的背包，
眼睛裡還帶著從機場一路延續下來的光。
那個晚上，我像個小嚮導，帶著他去了士林夜市，
我們吃了很多，記得還吃了那家後來被必比登推薦的涼麵，
那碗冰涼的麵條，被芝麻醬和小黃瓜絲輕輕攪拌著，
在燥熱的夜市裡，像一場暫時的降溫。
我們沒有聊很多。更多的時候，是他在講，我在聽。
我能聽得懂七成，但開口時，總覺得自己像是踩在薄冰上，
小心翼翼。
飛利浦倒是完全不介意。
他用著簡單、緩慢的英文，一點一點地把話說給我聽，
就像是慢慢地把一個陌生的城市拆成小段小段的街道，
讓我可以跟得上。
走著走著，不知道是誰先提到首爾，
他說，他已經大三了。明年暑假就要回德國了，
所以想趁還留在亞洲的時候、趁回德國前，多去一些地方看看。
那晚我們什麼也沒真正計劃，只是在夜市的燈光下，輕輕地丟出了一個名字，
沒有定時間，沒有訂機票，只是一個隨意的承諾。
只是沒想到月底，我們就真的去了首爾。
第三章 短暫的島嶼
那天早上，我還有課，他也是。
所以我們各自從不同的城市出發，
我從松山機場，他從虹橋機場。
像是兩條交錯的航線，
飛向同一個目的地。
我比他早到了兩個小時，
當時我們甚至還沒有彼此的手機號碼，只有Email。
那是個剛剛開始普及WhatsApp的時代，
即時聯絡，還是一件有點奢侈的事。
飛利浦訂了一間小飯店。
後來想起來，那家飯店其實更像是love hotel。
華麗的壁紙牆面，柔軟得過頭的床墊，透明玻璃的浴室隔間，
房間裡有一種隱約的香味。
我推著行李走進房間，
就這麼坐在床邊，等他來。
兩個小時很長，
長到足夠讓我一遍又一遍地檢查信箱，
又長到讓心裡的緊張，慢慢化成一種安靜的等待。
飛利浦推門進來時，背著包，
還帶著一身從飛機上下來的氣味。
他笑了一下，丟下背包，然後整個人倒在床上，
像終於抵達了什麼地方。
我們都累了。
什麼也沒說，只是各自找了個姿勢躺下。
我靠著他，他轉過身，把我抱進他的胸口。
我可以清楚聽到他的心跳聲，
數著數著，就睡著了。
那是我第一次，靠在別人身上睡著。
醒來後，我還小聲問了一句：「我會不會很重？」
他輕輕地笑了，說：「看你睡著，覺得很可愛，捨不得推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
在一個不知道屬於誰的呼吸間，
我們親了下去。
那是第一次接吻，不試探，不猶豫，
像是兩條原本各自孤單的航線，
在那個午後，撞進了同一片海。
這是一趟很倉促的週末之旅。我們沒有訂什麼行程，
每天都是走到哪算到哪，累了就停下來，餓了就隨便找間小店吃東西。
有一天，我們走到了漢江旁邊的公園，天色已經開始泛灰，
風從江面吹過來，帶著一點點涼意。
還記得遠遠地，看見那棟最高的金色大樓，
大概就是當時最有名的63大廈。
那時候首爾的天際線還很低，
城市像一張尚未鋪滿的地圖，
我們在其中慢慢走著，慢慢記住彼此。
直到雨開始落下來。
一開始只是幾滴，像是不經意的提醒，
很快就變成了細細密密的雨絲。
我還來不及反應，
飛利浦從背包裡抽出一把折疊傘。
傘不大，但他舉得很高，很小心地把我也罩進來。
兩個人擠在那把不算大的傘下，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地站在漢江邊，
讓城市的燈光和江面的波紋一起被雨水打散。
那一刻，我心裡升起一種很輕很輕的念頭：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讓時間慢一點，再慢一點。”
回到飯店，我們拿出拍立得，隨手拍了幾張照片。
一張在窗邊，一張在床上，
還有一張，是他突然抓著我輕輕擁吻的。
照片裡，他的鼻子太挺，把我們的五官都擠得很醜，
但我們卻笑得很開心。
我們也去了附近的一條自然步道。
一路爬坡到一座小小的鐘樓，他敲了一下鐘，
我看著他背影的時候，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這一刻，
會留在很久很久以後的我心裡。
第四章 陽光溫柔地墜落
首爾的三天兩夜很快就過去了，
我又回到了孤零零的台北，那時我住在親戚家的頂樓加蓋，
西曬的房間熱得像蒸籠一樣，冷氣一開下去，
又好像回到了人間，
我開起電腦，期待著打開了Email，
收到飛利浦的信說他想要11月中的時候再來台灣玩，
他想去花蓮，叫我安排，我立刻興奮的訂了飯店，
然後上背包客棧做了花蓮旅遊的功課，
很快的就等到他來了。
飛利浦比預定早一天來台北，還住進了那間頂樓加蓋的小房間。
那晚，我們擠在那小小的單人床上，
悄悄地數著時間，期待著即將開始的新旅行。
隔天，我們搭著火車，晃晃悠悠地往花蓮出發。
車窗外是東海岸藍得快要透明的海，
飛利浦靠著窗，看著外面的風景，
偶爾轉過頭來對我笑一下，
像是在說，這趟旅程值得被記住。
出了花蓮火車站，我們隨手攔了一輛計程車。
問了司機大哥包車事宜，就入住了福容大飯店，
乾淨、寬敞，窗外就是花蓮港，
整片太平洋一望無際連接著花蓮的天空。
晚上，我們去了飯店裡的桑拿房，水氣騰騰，
我坐在他身上，兩個人藏在霧氣裡，偷偷親吻，
一邊緊張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生怕有人推門進來。
那是屬於我們的小秘密，是熱氣裡藏著的，
悄悄發芽的瘋狂。
隔天，司機大哥準時來接我們，帶著我們沿著太魯閣曲折的道路，
每一個轉彎，都是另一個驚嘆，我們下車後只要走進隧道，
只要光線暗下來，我們就會瘋狂地擁吻。
在岩壁間，在濕潤的空氣裡，在隧道帶來短暫黑暗的那幾秒，
我們無法忍耐，只想更靠近。
印象最深刻是到祥德寺時，寺旁有一座高塔，
我們一層一層爬上去，登上塔頂的那一刻，
在開闊的視野前，我們又忍不住瘋狂地擁吻，
像是要把所有壓抑過的思念一口氣吻進彼此的身體。
我心裡有一點小小的慌張，忍不住想，
這樣會不會很不尊敬神明。
但那時候的我們，愛得那麼純粹，
那麼莽撞，那麼不受控。
除了彼此，什麼也容不下了。
離開太魯閣時，司機大哥在太魯閣的大門牌前停下來，
問我們要不要拍照。
我們有點害羞地站在門牌前，他笑笑地舉起相機，還開玩笑問了一句：
「你們是一起旅遊的？還是……伴遊？」
我聽懂了，心裡咯噔一下，飛利浦一直問我他說什麼，
可是伴遊我根本不知道怎麼翻譯，我就只能簡單的回說，
他問我們是不是朋友，我也沒多解釋。
因為那一刻，我知道，不需要向誰說明什麼。
我們不是誰的客人，不是誰的角色，
只是兩個在夏天短暫相遇的人，緊緊抓住了一段，
不屬於任何人的時光。
第五章 他的小島
又到了寒假，過完年後，我飛去了上海。
飛利浦邀請我去他家，他的租屋處在北京西路，算是鬧中取靜很好的位置，
那是個有點舊的小區，但視野很好，可以直接望見城市遠方灰濛濛的天際線。
那天下午很冷，進到他房間時，空氣裡還留著一點太陽曬過的味道，
他的房間很乾淨很簡單，我們沒有多說什麼，像是很自然地，
走到了彼此面前，他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條只剩半管的KY，
動作很隨意，像是在做一件日常的事。
那一瞬間，我有一點介意。那條用過很多次、皺巴巴的KY，
像是在提醒我，他有他的生活我不曾參與的生活。
但我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地，讓自己融進了他的懷抱。
我們很自然地發生了第一次，沒有太多技巧，也沒有太多猶豫，
只是像一種本能，像是早就知道，這一步遲早會走到。
夜裡，我靠在他胸口睡著了。他的心跳聲，在寒冷的夜裡，聽起來特別溫暖。
隔天早上，他帶我去了附近一家他很喜歡的早午餐店。
是那種文青風的小店，木桌油光發亮，牆上貼著已經泛黃的菜單。
第一次，我感覺自己不是過客，而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吃早餐的時候，他漫不經心地提起了Evan。
他說，Evan跟他說了很多我的壞話，說我接近他，
不是真的喜歡，只是想跟他上床。
飛利浦說這些話的時候，
沒有生氣，也沒有太多表情，像是在說一件很普通的小事。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是在心裡悄悄地想：
「可是我是真的喜歡你啊。可是你就要離開了，這樣的話，好像說了也沒有用。」
我們吃完早餐，走在上海灰冷的街道上，人群擦肩而過，
上海很大，而我，只想緊緊跟在他身邊。
但從那一刻開始，我知道，他的小島他的人生，
也許，我永遠只能是短暫的過客。
幾天後，我也跟Evan見了面，
他還是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笑著跟我聊天，問我最近怎麼樣。
聊著聊著，他提到：
「喔，我也去過飛利浦家喔，不過……也沒幹嘛啦。」
他說得很輕鬆，像是不經意地提起。
但那一刻，我突然才想到，幹，原來，Evan也喜歡飛利浦啊。
只是他沒說，
只是他藏得很好。
只是他沒想到，
過幾天，我就要和飛利浦一起去桂林了。
我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心裡卻像有一團小小的火，慢慢地燒起來。
第一次，我知道，在喜歡一個人這件事上，不是只有「喜歡」這麼簡單。
還有比較，還有忌妒，還有一點暗自竊喜的，藏起來的小勝利。
第六章 醒來之前
我們準備要去桂林了。這是我第一次搭中國境內的航班，
飛機降落時，天也還沒亮，
桂林的空氣濕潤又帶點甜，像剛打開的一罐芬達橘子汽水，
冒著細小的氣泡。
我們一路往陽朔前進。
小時候的課本上寫過
「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
那時候只覺得是課文裡遙遠的地名，
沒想過，有一天，真的能站在那些山水之間。
遊完漓江後，又搭了十幾分鐘的車，
前往遇龍河的方向。
那間民宿藏在遇龍河邊，
是一棟古色古香的老房子，
青磚、木窗，還有微微剝落的牆角。
民宿的老闆，好像也是個德國人，
笑著，用帶著口音的中文，把鑰匙交給了我們。
下午，我們跟民宿借了兩台單車，沿著遇龍河騎了很久很久。
一邊是翠綠的竹林，一邊是映著藍天的水面。
山影在河面上搖晃，像一場不肯醒來的夢。
我們騎啊騎啊，笑著，追著彼此，像是想把這段路走得更長一點，
好像只要不停止，就能一直留在這裡。
我們還搭了竹筏，順著遇龍河漂流。
河水很淺，可以看見底下零星的石子。
四周只有風聲、水聲，
那一刻，我覺得世界小到只剩下我們。
晚上，我們在民宿點了義大利麵。
在中國的小鎮上，吃著濃濃番茄味的義大利麵，
覺得有點滑稽，又有點溫柔。
就像我和他，在這個世界奇異地遇見。
最後一天，我們回到了桂林市區，一進飯店房間，
我們都累癱了，我趴在飛利浦的身上，聽著他的心跳聲，
感覺自己像一艘靠岸的小船，他抱著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背，
像在哄一個快要睡著的小孩。
我閉上眼睛，心裡想著：
「這樣的時光，大概也不剩多少次了吧。」
然後，就這樣，又一次，在他的胸膛上，睡著了。
那一幕到現在，我都還記得，
目前為止，我好像只在他身上，真正找到過安全感。
第七章 島嶼告別
開學後，我又回到了平凡的大學生活。
上課、和一堆無聊的報告。
唯一讓我期待的，是馬上三月的到來，飛利浦的生日。
他約我一起去普吉島和甲米玩。
我每天數著日子，想著海灘、陽光，
想著能和他再一起度過幾天。
結果，好死不死，出發前一個星期，
我扁桃腺發炎了，但我還是硬撐著上了飛機。
我們先到Krabi。那是我第一次在海上划獨木舟，
水是溫熱的，風吹在臉上，像是輕輕撫摸。
我們一起划划的很有默契，划到樹林時，
我們還看到了幾隻猴子，靈巧地跳來跳去，
像是這世界上沒有煩惱的生物。
那一刻，我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喉嚨還在痛。
晚上，我們隨便找了個路邊攤吃晚餐，
點了些微辣的食物。
那辣味一入口，喉嚨像被火灼燒一樣，
整個痛到講不出話來。
我還是咬著牙，硬撐著。
隔天，我們搭船到了Koh Phi Phi。小PP島，美得像是畫出來的一樣。
但我的身體，已經完全撐不住了。
飛利浦找了一間一晚只要800塊的小旅館，天花板還一直飄著碎屑沙塵。
房間裡又悶又潮，我窩在床角，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又黏又重。
他開始有點不耐煩了，說我毀了他的生日。
我沒有力氣反駁，只是一邊發燒，一邊想著：
「可是我真的很想來啊，我真的很想陪你過生日啊。」
第二天，我的病情奇蹟似地好轉了。
但也是我們最後一天在小島上的時間了。
晚上，我們回到普吉島，
那天夜裡，海風很安靜，沙灘上一片空白。
我們躺在沙子上，他抱著我，語氣很輕，卻像一把慢慢收緊的繩子。
他說：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
「我真希望，我們從來沒有見過。」
我沒有哭，也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地靠著他，整個世界，在那一瞬間，都沈默了。
「有些結束，不是因為不夠愛，而是因為，我們早就走不到同一個未來了。」
第八章｜最後一次擁抱
回到台灣後，我心裡一直有個聲音。我不甘心就這樣結束了。
他曾經來台灣找過我兩次，這次換我去找他，不是很合理嗎？
在五月的一個週末，我沒有跟任何人說，就訂了機票，偷偷飛去了上海。
那個週末，我們過得像真正的情侶一樣，
我們去了歡樂谷，在排隊等雲霄飛車的時候，
他突然轉過來親了我一下。
風很大，太陽很烈，人群吵鬧，可那一刻，
我只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我們在雲霄飛車上接吻，像是想把還剩下的勇氣全部花光，
像是想把所有不敢說的話，都藏進那短短的幾秒鐘裡。
隔天早上，
我們又去了他最喜歡的早午餐店。
木桌、咖啡香、慢慢流動的陽光。
那樣的平凡，那樣的日常，
像是替我們演了一場虛假的未來。
吃完早午餐，他送我去機場。
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太多話。
地鐵一站過了一站，人來人往，終於到了終點站。
到了機場大廳，我以為會像上次一樣，
簡單道別，微笑，轉身，各自離開。
但他抱著我的時候，我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然後，他哭了。不是大聲的，
只是靜靜地，眼眶裡的水慢慢湧了出來。
我愣住了。
那一刻，我明白了，這是真的結束了。
第九章 818廣場
又到了暑假。我還是忍不住，嘗試跟他聯絡。
那時候，我們已經開始用WhatsApp了。
我發現他還留在上海。於是，我還是約了他出來。
那是在我大三的暑假，上海那幾年的夏天，
悶熱得像蒸籠一樣，氣溫常常逼近40度。
沒有太多想法，只是單純地，想再見他一面，
哪怕什麼都不說，哪怕只是看看他。
那天的午後，還是那個人來人往的南京西路。
人群穿梭不息，我站在他面前，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想說的話太多了，可是無論說什麼，他都得走。
語言在那一刻變得毫無意義。
他要回德國了，而我，回不了他的世界。
我們之間只隔著幾步的距離，卻像隔著一整個歐亞大陸。
他伸出手，又放下。
最後，什麼也沒發生。只有淚水，像滾燙的夏天一樣，悄悄溢出來。
我依然記得我們站在那棟大樓前的樣子。
「818廣場」兩個緊貼又分離的數字，就像我們。
那是我們的淺色夏天，快要溶化的季節。
他回到德國後，中國的號碼取消了，我們只剩下Email可以聯絡。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就像用盡最後一點點力氣，
想要撐住什麼已經注定要崩塌的東西。
我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還動了念頭想去找他。
查了一下機票，飛到杜塞道夫，一張要將近四萬。
我狠狠咬著牙，買了。
那時候，媽媽剛好在台北，帳戶是她管理的。隔天，她就發現了。
她氣急敗壞地問我，怎麼回事，
我支支吾吾地說了實話，也順勢，出櫃了。
我以為她會痛哭，會質問，會崩潰。
沒想到，她只是愣住，然後冷冷地用台語說：
「啊我慘了，親戚要是知道了，我怎麼辦。」
那一瞬間，比818廣場的告別，還痛。
原來，在她心裡，我的存在，不過是她另一個「名聲負擔」。
我沒有吵，也沒有哭，只是靜靜地回房間。
隔天醒來，看到媽媽坐在沙發上，一夜之間，頭髮白了一半。
原來，一夜白髮，是真的存在。
看著她，胸口又酸又空。
自責、悲傷、絕望，全部堆在一起，
而在那天之後，我也再沒有收到飛利浦的回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