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妖刀韓櫻
翌日清晨,灰濛濛的天空終於露出些許陽光。破碎的裂層邊緣已經被鋼鐵隔離,韓氏企業的人員開始整理戰後的現場,一批批傷患被妥善安置,空氣中混雜著消毒水與焦土氣息。
葉玗空站在稍遠處的崖邊,左手簡單包紮著,視線望向漸漸甦醒的大地。「你就這樣憑感覺硬扛過去?」身後傳來韓嫣的聲音。
葉玗空沒有轉頭,只淡淡道:「也不是憑感覺。」
「那是什麼?」
他抬起手,左掌攤開,指節處的繃帶微微滲血。
「我看見了韓櫻和村正之間連結的規則。」
「規則?」
「就像一道看不見的鎖鏈,把她綁在那把刀的詛咒之中。我只不過是……用這隻手,把那條鎖鏈砸斷了而已。」
韓嫣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你到底……是什麼?」
葉玗空沉默片刻,回頭看向她,語氣無波無瀾:「我只是……某天醒來,就變成這樣的人而已。」
韓嫣望著他不說話,眼底浮現一絲錯綜複雜的情緒。
「喂!別一直偷偷聊天啦,我肚子都快餓死了啦!」
一聲熟悉又令人哭笑不得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兩人同時回頭,只見楊曉穹揉著眼睛,半邊臉還包著繃帶,一臉不爽地坐在醫療帳篷門口,看起來像是剛睡醒。
「妳醒了?」葉玗空走上前,略有些驚訝。
「醒了啊,還能不醒嗎?帳篷外面有人大喊『星之左手發威啦』、『妖刀小妹暴走啦』這種驚悚台詞,誰睡得下啊?」楊曉穹抱怨道,但眼角卻笑意盈盈。
緊接著,王凱逢、白彩苓、陸鐵蘭也一個接一個從帳篷內掀開布簾,走了出來。
白彩苓仍顯疲憊,但氣色比昨日好多了,嘴角掛著一如既往的清冷微笑。王凱逢則是笑容燦爛,朝葉玗空比了個大拇指:「你還是那麼帥氣啊,玗空哥!」
「別叫我哥,我年紀比你小。」葉玗空淡淡回了一句。
「那也得叫你一聲哥,畢竟你救了我們。」
這句話讓空氣中多了一份溫度。
陸鐵蘭則是大剌剌地衝過來,一把將葉玗空抱個滿懷:「你這傢伙真的是——強到不行啦!」
「放手,妳撞到我傷口了。」葉玗空無奈地掙脫。
「唷?居然讓女孩子抱你還這麼不開心,你是不是對彩苓比較有意思啊?」楊曉穹忽然湊近,一臉壞笑。
白彩苓眉梢輕挑,卻沒有回應,只用一種頗有深意的眼神瞥了葉玗空一眼。
葉玗空被眾人鬧得一頭霧水,撓了撓頭,轉身走開:「我要去巡視周圍狀況。」
「欸別走啊,晚點一起吃個什麼吧!」王凱逢喊道。
「說得好!我想吃肉!」陸鐵蘭附和。
「你們這些剛甦醒的人不先去報告身體狀況,還想吃飯?」韓嫣走來,雙手抱胸,冷聲提醒,但嘴角終究壓不住笑意。
楊曉穹吐舌:「嘿嘿~是是是,我們馬上去報到!」
看著這群人鬧成一團,剛經歷過生死之戰的戰地,竟然有了一點微妙的溫暖。
遠方,陽光從裂層後的雲霧中灑落,將血跡與焦土渲染成金黃。這一天,他們還活著。這段戰鬥,他們贏了。
但他們都知道——更艱鉅的挑戰,還在等待前方。
午後,陽光從破敗雲層中斜斜灑落,透過半開的帳篷布帘,映在幾個坐在地上的身影之間。簡單的帳篷內氣氛輕鬆,稀薄的茶水與簡易乾糧堆在地墊中央,仿若昔日校園時的野營聚會。
葉玗空坐在角落,雙手抱臂,臉上沒什麼情緒波動,卻也沒有排斥的意思。
「所以說——你現在是韓氏企業的什麼人啊?」楊曉穹雙手托腮,一臉八卦地探過來,「是實習員工?特聘顧問?還是韓嫣的小……呃,私人助理?」
「我不是什麼。」葉玗空淡淡道。
「是喔,那為什麼她那麼聽你話?」王凱逢也湊過來,笑得意味深長,「她以前可是出了名的冰山千金啊,現在看起來……多了一點人味呢。」
陸鐵蘭大口咬著乾糧,含糊不清地說:「我覺得她現在的語氣,連我都敢開玩笑了,之前在雲氏企業見她一次,我還以為她是會把人眼神射死的那種人欸。」
葉玗空不語,只是靜靜地低頭盯著杯中漸涼的茶水。
「那你跟她是什麼關係啊?」楊曉穹眼睛發亮,「這種問題不回答就是默認喔。」
「沒什麼關係。」他答得簡潔。
「欸欸欸,這種回答最容易讓人誤會了啦!」楊曉穹開始起鬨,「彩苓妳說說看,他這樣像不像是正在曖昧期?」
白彩苓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一手輕撫著細劍的劍鞘,像是在思考,聽到楊曉穹點名,她淡淡一笑,語氣波瀾不驚:「你們這群人是不是太閒了?」
「咦?生氣了?」楊曉穹眼珠一轉,「彩苓該不會也對葉玗空……」
「閉嘴。」白彩苓打斷她的話,語氣不重,卻讓整個帳篷內一時安靜下來。
楊曉穹吐了吐舌頭,不再繼續,但大家眼角餘光都不自覺往白彩苓那邊瞄了過去。白彩苓依舊低頭整理著袖口,臉上不見怒意,卻也不像平常那樣冷靜。
王凱逢打了個哈哈,試圖轉移話題:「總之,我們剛好也有好消息啦。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們五個人——正式突破第二道門啦!」
「嗯。」葉玗空看了他一眼,「你們的戰鬥方式看得出來。」
「不只是戰鬥,我的弓箭現在可以連射六連發!」南宮千雨在帳篷門口出聲,拿著藥包走進來,動作俐落地替王凱逢處理膝蓋上的擦傷,「不過,聽說你在戰場上砸碎擬態人,甚至讓他們無法再生……我覺得我們還差很遠。」
「那不是砸,是摔。」陸鐵蘭認真地說,「我聽大家說,他直接把一整塊石頭當鐵槌,活生生把那傢伙糊成了一灘肉泥。」
「嗯哼,左手流派。」楊曉穹點頭,「星之左手,大概是宇宙最暴力的拳頭吧?」
眾人笑作一團,葉玗空沒有笑,只是在笑聲裡靜靜喝了口茶。他看著這一群人,有些曾經熟悉,有些才剛認識,卻都在生死邊緣為彼此拼了命地戰鬥。
「……你們變強了。」他淡淡地說。
「因為你太強了啊,玗空。」王凱逢拍了拍他的肩,「我們也不想每次都等你來收場。」
「但你這次來了,我們真的很高興。」白彩苓忽然出聲,語氣平靜,卻在最後一個字時微微一頓。
所有人都靜了一下,葉玗空抬眼看向她。
白彩苓抬起頭,與他對視了一眼,隨後便轉開了視線:「就這樣。」
葉玗空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帳篷內的風靜了下來,陽光穿過帘縫灑在地上,折射出一條溫暖的光影。這一刻,是暴風雨之後,短暫的平靜與重逢。
到了夜裡。
夜色靜謐,湖水在微風中泛起一層層粼粼波光,月亮斜掛天際,銀輝灑落在湖面,如同碎銀輕輕流動。這片湖泊位於營地東側的低地,遠離了帳篷與人聲,只有風拂過樹葉的聲音和偶爾水鳥輕鳴的回響,仿若與世隔絕。
葉玗空站在湖畔的石塊上,望著倒映在水面的自己。銀白的頭髮、異樣的左手,在月光下顯得更加非人。他低頭沉思著,許多思緒在腦海中盤旋未止。
「這裡的風景,不錯吧?」
一道熟悉的聲音打破了沉靜。
葉玗空轉頭看去,只見韓嫣身著一襲簡便的夜行制服,站在不遠處的草地邊。她的長髮未束,任由夜風輕輕拂過;平日裡整齊的儀容在這刻顯得稍微凌亂了些,但多了一分人味。
「妳怎麼會來這裡?」葉玗空問。
「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韓嫣踏著草地走來,語氣中夾著幾分調侃,「你一個人躲這裡,該不會是想溜回雲氏企業吧?」
「……妳覺得我會嗎?」
韓嫣站在他身邊,雙手環胸望著湖面,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問道:
「你現在……還是站在我這邊嗎?」
葉玗空的目光微動,並沒有立刻作答。他不是不懂這句話的份量,正如他不是不懂韓嫣近來的每一次靠近,背後都藏著某些說不出口的渴望。
「這麼在意,代表妳有點怕答案?」他反問。
韓嫣一愣,眼神波動,原本挺直的肩膀也在那一刻微微放鬆下來。她移開視線,望向湖中心那輪浮動的月光。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什麼……」她低聲道,「你是我拉攏過來的第一個人……不,是第一個願意陪我走進這權謀漩渦,卻又不求回報的人。」
葉玗空看著她,那雙平時總帶著冷峻與計算的眼,此刻柔和得像湖水。
「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自私?」她輕笑,聲音有些苦澀,「我其實也會怕,怕你突然就走了,像其他人一樣。因為你從來沒有真的屬於我這邊……我只是——」
她的聲音慢慢放低,終究還是沒說完。
「我只是……不希望,只有我一個人,認真對待這段羈絆。」
葉玗空沒有動作,也沒有回話,只是眼中微微泛起一絲波紋。像被撩動的湖面,泛著淡淡漣漪,卻沒有洶湧。
韓嫣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回答,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控,猛然轉身掩飾似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明天一早,我會讓小隊先將所有人帶回韓氏企業安置。」她的聲音恢復平穩,背對著他說道,「你也一起。這是命令。」
說完,她快步離開,像是逃避,也像是在逃出某段太過真實的對話。那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很遠,甚至顯得有些孤單。
葉玗空望著她的背影,心中竟湧起了一絲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悵然。
就在他準備轉身回帳時,視線的餘光捕捉到不遠處的一道身影——
白彩苓。
她立在樹影下,雙臂抱胸,一動不動地望著這邊。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柔和卻又難以捉摸。那雙眼睛,靜靜地注視著他,似笑非笑,似淚非淚。
她待了多久?她聽到了多少?葉玗空不知道。他只是本能地低下頭,避開那雙複雜的眼神。
當他再次抬頭時,白彩苓已轉身離去,背影悄然消失在林蔭之中,未曾留下一句話。
葉玗空站在原地,目送兩道背影各自遠去。
他心中一片靜默。
誰的離開,讓他更心痛?誰的背影,讓他更不捨?
他沒有答案。
月光之下,湖面如鏡,風聲在山林中輕響,彷彿替他說出了一句沒有說出口的話。
「我,到底該怎麼選……?」
一個人沉思了半晌,葉玗空仍舊沒有離去。
夜風輕撫湖面,水波粼粼蕩漾著銀白色月光。
他只是靜靜地坐著,雙肘搭在膝蓋上,目光落在湖心。剛才的對話像石子投進水裡,泛起無數漣漪——但他最怕的,是自己無法分辨哪一道最深。
忽然,背後傳來一陣柔軟的腳步聲,接著就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唷,孤單高手!一個人坐在湖邊發呆,不會是失戀了吧?」
葉玗空微微一愣,轉過頭,看到楊曉穹笑嘻嘻地走來,雙手負在身後,嘴角帶著她一貫的調皮弧度。
「……妳怎麼也來這裡?」
「散步啊——我這樣說你也不可能信吧。白姐回去的時候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我就猜嘛,肯定發生了什麼,就出來找你了。」楊曉穹眨了眨眼,坐到了他身旁,雙腳在湖面前晃呀晃的。
葉玗空沒回話,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什麼,又什麼都沒說。
楊曉穹側頭看著他,聲音忽然放輕了:
「你其實……很常一個人扛著吧?」
葉玗空沒有否認,依舊沉默。
她繼續說道:「我記得你第一次救我們的時候,整個人都快斷氣了還不喊一聲。那時我就在想,這傢伙是不是根本不在乎自己死活。」
「……不是不在乎。」葉玗空低聲開口,嗓音被風一吹,聽起來像一縷快斷的線。
「那是因為你們還在。」
楊曉穹眨了眨眼,露出一個像是聽懂又沒全懂的表情。她忽然嘆了口氣,用肩膀輕輕撞了撞他。
「你這樣啊,會讓人心疼的你知道嗎?」
葉玗空轉頭看她,那一瞬,他竟發現自己看不透這個總是愛笑的女孩。
「曉穹……你平常說的那些話,到底有幾句是認真的?」
「嗯……」她側頭想了想,「大概有一半吧?」
葉玗空挑眉,「那另外一半?」
「是我怕說了你就不理我啦。」
這樣的回答讓他微微一愣,而楊曉穹又接著說:
「我說真的,玗空。你啊……總是不讓人擔心,結果偏偏,讓人最擔心。」
她說這句話時,是望著湖面的,眼神很清亮,也很誠懇。
風繼續吹著,湖水拍打著岸邊。良久,葉玗空低聲問道:
「那我這樣的人……你不怕嗎?」
楊曉穹歪了歪頭,語氣反倒輕快起來:
「怕啊,超怕的。怕你哪天突然又衝去救人,然後再也回不來。」
「但我更怕……再也見不到你。」
葉玗空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句話說得太輕太淡,但正因如此,才讓人難以忽視。
他沒有接話,卻也沒轉移話題,只是靜靜望著眼前這個笑容中藏著真心的小女孩。
片刻,楊曉穹伸了個懶腰,笑著起身:「好了,我的話講完啦,該回去睡了。」
「你不等我說點什麼嗎?」
「不等。」她背對他擺了擺手,「等你開口,那就不是你了。」
她走了幾步後又停下,回頭笑著補上一句:
「下次換我救你一次好嗎,葉哥?你這人——風頭有點搶太多了。」
說罷,她輕快地消失在月光下的小路。
葉玗空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輕聲笑了一下。
他想,也許楊曉穹是唯一一個——從沒問過他為什麼而戰,卻總站在他這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