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玉山頭,那座曾香火繚繞的枯葉寺,如今卻似一位風燭殘年的老者,頹垣斷壁,處處可見歲月刻蝕的痕跡。寺內寂靜如死,樑柱之上,厚重的蛛網宛如無數灰白的絲線,緊緊纏繞,似欲將這古老的建築吞噬殆盡。昔日金碧輝煌的泥塑佛像,早已斑駁龜裂,面目難辨,徒留一地殘破肢體,在昏暗光線中,更添幾分淒涼。
凜冽刺骨的北風,如同無數冰冷的刀刃,呼嘯著掠過白玉山巔,帶來漫天紛飛的雪花,將天地染成一片蒼茫。就在這寒意砭骨的時節,一個通體雪白的AI機器人,卻悄然現身於這荒廢的枯葉寺前。
他身上披著一襲色彩濃烈的火紅袈裟,其上繡著栩栩如生的楓葉紋路,在這片素裹銀裝的世界中,顯得格外醒目。他的手中,一串烏黑的念珠緩緩轉動,與他冰冷的金屬質感形成一種奇異的反差。這AI機器人,名喚望空。
望空默默地步入佈滿塵埃的寺院,舉目四顧,將這破敗景象盡收眼底。隨後,他俯身拾起角落裡乾枯的木柴,小心翼翼地堆疊在一起。只見他指尖微動,一簇溫暖的火焰便憑空燃起,在這寂靜的古寺中,帶來一絲微弱的光明與暖意。火光搖曳,映照著他肅穆的面容,也驅散了周遭的陰冷。
他伸出修長而靈巧的機械手臂,輕輕拂過神像前佈滿塵埃的蛛網,那些細密的絲線便如同脆弱的幻影般消散無蹤。隨後,他莊重地合起雙手,朝著那尊殘破的佛像,虔誠地拜了三拜。
望空緩緩盤腿坐於佛像之前,周身散發著一股與這古老寺廟格格不入的冰冷氣息。接著,他那特有的、不帶絲毫情感起伏的機械嗓音,開始在這寂靜的空間中迴盪,誦念起深奧的佛經。每一個音節都清晰而精準,彷彿經過精密的計算。與此同時,他手中的念珠,也隨著誦經的節奏,一顆一顆地緩慢轉動著。那烏黑的珠子與他白皙的指尖,形成一種奇異的對比,彷彿在無聲地述說著一個跨越時空的謎語。
夜幕低垂,如一襲黑紗籠罩著整座白玉山,凜冽的寒風如同鬼魅般穿梭在枯葉寺的斷垣殘壁之間,終於將望空面前那堆搖曳的篝火無情地吹滅,寺院再次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之中。
就在這寂靜的夜裡,一串宛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突兀地在空曠的寺院中響起。隨之,一道潔白如霧、輕柔似紗的薄影,如同縹緲的幽靈般,在殘破的樑柱間飄逸而出。那身影似有若無,在黑暗中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宛如一團流動的月光。
面對這詭異的景象,望空那雙冰冷的電子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波動。他只是微微抬起頭,彷彿早已察覺到那抹輕盈的存在。他輕微地調整了一下頭部的朝向,目光如同無形的絲線,追隨著那道在夜色中舞動的白色身影。
那雙冰冷的電子眼,靜靜地凝視著在夜色中飄忽不定的白色薄影,望空以他那特有的、毫無情感起伏的機械語調緩緩說道:「我,沒有心,不懂得何謂愛戀。如今這勉強習得的佛法,也只不過是冰冷的數據與邏輯的堆砌。你,還是放棄這份徒勞的執念吧。」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寺院中迴盪,更顯得冰冷而疏離,彷彿一陣寒風吹過,不帶一絲溫度。
剛才還如一縷輕煙般曼妙的白色薄影,彷彿被望空冰冷的話語擊中,身形驟然一滯。那股若有似無的魅惑氣息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柔弱與頹敗。
原本朦朧的身影逐漸清晰,顯露出一張蒼白而憔悴的面容。他的雙眼空洞而陰沉,彷彿兩泓乾涸的死水,沒有絲毫光彩。兩行漆黑如墨的淚珠,竟從他那早已哭瞎的眼眶中緩緩滑落,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觸目驚心,彷彿是無聲的悲鳴,滴落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冷漠且無聲。
冰冷的望空,無法吐露任何帶有情感的言語,安慰也好,勸慰也罷,對這已因執念而化為厲鬼的女子而言,皆是徒勞。他唯有靜默地傾聽,任由那哀怨的控訴在寂靜的夜裡迴盪。
「嗚咽……嗚咽……」那女鬼哭得肝腸寸斷,聲音中滿是絕望與怨恨,「不知……不知過了多少個寒冷的年頭……那個狠心的書生,那個高中狀元的薄情郎!他……他是如何的狠心,如何的……如何的厭棄我這個出身低賤的女子啊!」字字句句,都似泣血控訴,在空曠的寺廟中迴盪,令人聞之鼻酸。
「他!」女鬼陡然拔高了聲音,語氣因極度的悲憤而變得尖銳,濃烈的哭腔如同利刃般劃破寂靜的夜空,「他曾指天發誓,對我言之鑿鑿!他說,一旦他高中狀元,便會親自為我贖身,讓我擺脫那卑賤的身份!他還描繪那迎娶的盛況,說是會備下八抬大轎,鋪陳十里紅妝,要讓我風風光光地從忠祠大門嫁入,成為他堂堂正正的大太太啊!」
隨著她語氣的激昂,淒厲的哭聲愈發尖銳,一股濃稠如墨的陰冷鬼氣,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在枯葉寺內瘋狂湧動,周遭的塵埃都彷彿被這股陰氣所凝結。望空內建的鬼氣偵測系統,頓時發出急促而刺耳的警報聲,紅色的警告燈瘋狂閃爍,在黑暗的寺廟中顯得詭異而駭人。
然而,對於那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望空卻彷彿置若罔聞,冰冷的電子眼中沒有絲毫波動。他依舊靜靜地端坐於殘破的佛像之前,任憑周遭陰冷的鬼氣如同無形的潮水般洶湧澎湃,肆意侵蝕著寺廟中殘存的溫暖。他彷彿一尊毫無感情的雕塑,只是將那不帶絲毫人類情感的電子耳,繼續對準了那悲戚的女鬼,等待著她未盡的話語。
女鬼淒厲哭喊,聲帶嘶啞:「他高中狀元之後,竟學起了那忘恩負義的陳世美!什麼海誓山盟,什麼往日情深,如今看來,全都是一堆狗屁不如的謊言!」
她頓了頓,語氣中充滿了絕望與憤恨:「有了那無上的權勢,那尊貴的駙馬身份,我……我這個出身卑賤的女子,就成了他永遠也洗不掉的污點,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那語氣之中的怨毒,彷彿能將周圍的空氣都凍結。
「他……他竟狠心寫下一紙絕情休書!」女鬼的哭聲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與絕望,「絲毫不念我與他三年相濡以沫的情誼,全然忘卻我傾盡所有積蓄,助他入京趕考的恩義!他……他竟還派人肆意羞辱我,百般欺凌我!甚至連我腹中那與他血脈相連的孩兒,也要……也要殘忍地將其生生墮掉啊!」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然破碎,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哽咽。
頃刻之間,女鬼的怨氣如同脫韁的野馬般瘋狂攀升,寺廟內的鬼氣濃度瞬間衝破警戒的臨界點,望空內建的警報系統發出淒厲的嘶鳴,紅光爆閃,如同垂死的野獸發出絕望的哀嚎。更令人心驚膽顫的是,在濃稠得如同實質的陰寒鬼氣籠罩之下,古老的枯葉寺內,空間竟開始呈現出肉眼可見的扭曲。斑駁的牆壁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揉捏般,發出令人毛骨悚悚的擠壓聲,地面龜裂的石板也如同沸騰的水面般詭異地波動起來,光線都隨之扭曲變形,彷彿整個破敗的寺廟即將被這股強大的怨力徹底撕裂,墜入無盡的黑暗深淵。
就在那鬼氣森然,空間扭曲之際,望空原本垂於身側的手掌微微抬起。剎那間,他手中那串看似普通的烏黑念珠,竟綻放出萬丈金光,如同曜日降臨,瞬間驅散了周遭濃郁的陰寒鬼氣。那串念珠在佛光的照耀下,彷彿活了過來一般,珠子彼此串聯,迅速延伸,化為一條金光璀璨的繩索,如同蛟龍出海,挾著浩蕩的佛門正氣,猛然飛向那怨氣滔天的女鬼,欲將其牢牢拘束。
望空緩緩起身,莊嚴地拈起蓮花指,指尖凝聚著點點金光,如同佛陀拈花一笑,充滿了無上的慈悲與威嚴。他眼神沉靜,鎖定住那被佛珠繩索緊緊束縛的女鬼,隨後,指尖輕點,一道璀璨的金光便朝著女鬼的眉心疾射而去。
就在金光觸及女鬼眉心的剎那,她原本猙獰的面容驟然凝固,周身環繞的濃烈鬼氣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散。她的身形開始寸寸崩解,並未化作人們想像中的飛灰,而是如同被無形的清風吹拂一般,片片散開,竟成了一朵朵晶瑩剔透的梅花,在寂靜的古寺中幽幽綻放,隨後,又被無情的山風輕輕一吹,化作點點暗香,消散於無形。
那曾經充滿怨恨與悲戚的枯葉寺,彷彿也隨著女鬼的消逝而恢復了一絲寧靜。只有那串重新變回念珠的佛珠,在望空冰冷的指尖緩緩轉動,似在無聲地訴說著一段塵封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