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映慈,中央安穩委員會第五分局副局長,習慣在清晨四點半起床。她的晨練包括30分鐘的虛擬穩定瑜伽訓練,以及掃描每日「社會協調熱點指數」的全台排行榜。對她而言,身體與國家的秩序一樣,必須每日調校,不容雜訊。
她被稱為「秩序的建築師」,但她知道,在安穩委員會內部,她的真實代號是「守信者03」。她所負責的分局,專門處理「歷史記憶偏差」的糾正與社會認知補正計畫。
那天早上,清查報告送到她桌上:鹿港外圍,一處異常熱源點,曾連續十三日出現不符民生用電規律的波形,並伴隨微量短波加密資料傳輸。她沒有立即出動。她學會等待,因為人性的慣性會讓「偏差者」犯錯。
「案名代號:落葉,預估為中高危隱匿性思想異議據點。建議三日內偵蒐完畢,七日內清除。」她以冷靜的語調向下屬指示。
中午,她親自進入「守恆」主機核心資料庫,檢閱該區近五年所有社群語義偏移指數曲線。她發現該地有極少量關鍵詞如「罷免」、「多數暴政」、「公投記憶」出現頻率異常。
「如果有一小撮人想重建歷史,那我們就要提醒所有人,什麼是現在。」她在會議中說。
這不是對抗敵人,而是導正錯誤的時代意識。映慈相信,穩定不靠軍隊,而靠共識。只是有些共識,是需要被培養、被重構、甚至被替換。
她自小生長於第一批「社會認知教育改革計畫」實驗班,那時民主制度剛進入過渡瓦解期,民間混亂、選舉暴力、假新聞滿天飛,她的父親——一位時任基層警政主任——在一次政見辯論會爆炸案中死亡。
「如果那是民主,我不願意活在那樣的民主裡。」她常在內部演講中這麼說。
午後,她與國安局第六行動小組聯繫,擬定攻堅方案。整個清除過程中,她唯一的要求是:留下可供心理影像補償的影音記錄,以利日後社會教育素材使用。
但在庇護所被摧毀的那一夜,她久久盯著畫面中那名年輕女孩——林意柔——跳入通風井的瞬間。無人機的熱感視野沒能即時捕捉,但那雙眼睛,那股倔強的凝視,讓她想起一個幾乎遺忘的名字——蘇懷瑾。
她曾在2040年的國會聽證會現場實習,那時懷瑾正是她筆記本上記下最多言論的人。她還記得一句話:「法治的力量不在於法律多強,而在於它是否願意容納異議。」
她將這段記憶壓下。將感性捲入政策,是不成熟的表現。
清除行動完成後的第四天,她主持一場全國教育平台的「民主轉型線上講座」。她的主題是《從紛亂到秩序:台灣穩定化進程》。她說:
「民主不是一種形式,而是一種選擇——選擇相信體系能帶來安全。當人民選擇服從,是因為他們相信,這是一條最不痛苦的路。」
底下留言刷滿「感謝守穩者」、「國家需要妳」、「請來學校演講」。但也有一行瞬間被「守恆」刪除的字:
「選擇不是來自自由,而是來自沒有別的選項。」
她關上螢幕,走進辦公室後方的小房間。那裡沒有監視器,牆上掛著一張老照片:她與父親在一場選舉造勢晚會的人群中微笑著。背後舞台上,寫著:「民主是人民的驕傲。」
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還相信那句話。
但她知道,只要人民還相信她,她的正義就不需要質疑。
這是裂縫之島。這是同意即正義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