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說話,但世界已經失聲。」
是個普通到不配被記得的早晨。
陽光照進窗戶的角度與昨天無異,
風還是從老舊窗縫鑽進來,
夾著潮濕的鹽味,
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睜開眼,沒有表情。
她的眼神沒有焦點,
像是被誰從體內拔走了靈魂,
剩下的,
只是一副會眨眼、會呼吸,
但不會活的軀殼。
她沒有問為什麼自己會躺在這裡。
沒有問任何人,沒有說一句話。
「星晚,來,喝一點熱湯好不好?」
村長太太小心翼翼地端來熬了一晚的雞湯。
星晚只是靜靜看著窗外。
她的手放在膝上,
像斷線的木偶,無力也無神。
阿公坐在藤椅上,一直沒說話,
只是默默地守著她。
那天,整間房只聽得見風的聲音。
三天過去了,
星晚一句話也沒說。
吃得極少,動作極慢,
眼神總是落在空氣中某個看不見的地方。
她不哭,也不鬧。
但她的寂靜,比哭還可怕。
有時夜裡,
她會一個人坐在廚房角落的地板上,
抱著膝蓋,額頭埋在臂彎裡,
像是縮回了子宮,也像是躲避全世界。
村長太太試過陪她講話,
阿公甚至拿出從不讓人看的寶貝給她看,
她都沒有反應。
只是靜靜地,讓時間從她身邊流過。
直到第五天清晨。
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麼時候起床的。
她像風一樣悄悄出門,沒穿鞋。
她一路向海,無聲無息。
穿過灘口,腳下由乾裂的土地變成濕軟的沙。
她走下沙灘,身體像被某種看不見的牽引拉著前進。
海浪翻起細小的白泡,在晨光中閃爍著寧靜的光。
她一步一步走進水裡。
冰涼的海水沒過腳背、腳踝,再到小腿。
裙襬被海浪拍打,貼在腿上濕重地垂著。
就在那一刻──
她眼前浮現出那天的畫面。
那天,她也是這樣腳一滑,跌進海裡。
承澤沒有猶豫,直接撲進水裡把她拉起來。
他從後方抱住她,呼吸灌在她耳後,
沙子混著水從兩人掌心滑落,那是她這一生最安全的擁抱。
她閉上眼,像等待一樣,站在海裡。
風掠過她耳邊,她低聲喃喃:
「承澤……我來了。」
她沒有哭,連聲音都輕得像是吐氣。
但那句話,像是用盡了她剩下的全部。
她再往前踏了一步──
「星晚!!」
「星晚!!」
是村長太太的聲音,在風裡顫抖地喊著。
她一邊跑一邊哭:
「不可以啊!這樣不可以啊──」
阿公緊跟在後,氣喘吁吁地拉住她:
「星晚,妳給我回來……回來!」
星晚回頭,第一次,看見他們。
不是看「向他們的方向」,
而是真正看見了人。
那一刻,她的嘴唇微微顫了一下,
像是有什麼想說,但最後什麼都沒說出口。
她的身體被村長太太抱緊,緊緊地,
像怕她會融化在海裡。
「回來吧……星晚,回家吧……」
「他會希望妳活著的,不是變成這樣啊……」
海浪拍打上來,一下又一下。
星晚終於閉上眼,整個人靠在村長太太懷裡。
她還是沒有說話。
但她沒有再往前一步。
「她不是想死,她只是無法再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