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幫你拿吧。」羽生掛了電話,說道,接過伊格裝著筆電的袋子。
「謝謝。」伊格道,跟著羽生悄悄的走在人行道上,跟著前面那隻穿著華貴的母羊。「所以說,她是誰?我們為什麼要……」
「小聲點。」羽生低聲道。「她叫錦織,是柴叔和柴姨生前經常光顧的服飾店店員,現在已經升為店長了。小槭和小茵也接觸過她,在她那裡買過衣服。」
「就這樣?」伊格有些訝異。
「當然不只,如果只是個普通的店員,那我們跟蹤她幹嘛?」羽生道,藏在行人後頭作為掩護。「她在成為服飾店店員前,曾是那兩個孩子母親待的妓院的花魁,而且似乎認識他們。」
「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伊格邊走邊說道,若有所思。「過去在調查他們背景時,曾經看過這個人。我記得,她在被贖身之後,嫁給了那個富商,但不久後便離婚了。」
「沒錯。雖然說是服飾店的店長,但你看她的那一身行頭——看,光是那支手錶,就抵得過她半年的薪水了。」羽生道。
「她為什麼要穿得這麼昂貴……」伊格微微蹙起眉頭。
「八成是和那些高官有關,她剛剛出現在鐵板燒店,搞不好她現在是某個官員的祕書也說不定。」羽生道。「她右轉了。」
「你讓他們在阿凱家過夜是對的。」伊格道,看著錦織逐漸帶著他們走向街上較為冷清的地方。「她有可能已經發現了,不知道我們會陪她在城裡繞多久。」
「更讓人懷疑了。普通的服飾店店員或花魁,是不可能發現我們在跟蹤的。」羽生道。
忽然,錦織一個旋身,轉進了一旁的暗巷。羽生對伊格打了個手勢,兩人趕緊上前,跑到了巷口。他們往向內望去,只見越往裡頭越暗,那雪白毛色的母羊已然不見蹤影。
「被她甩開了。」羽生低聲道。
「要追進去嗎?」伊格問。羽生想了想,道:「如果要設伏的話,這裡頭是個很好的場所。」
「那麼,我們不進去了?」伊格望向羽生。
羽生看著巷底的黑暗,道:「不,我們進去吧。就算有危險,這也是唯一能查明那女人身分的辦法。」
說完,羽生便跨步準備向內走去。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羽生急忙後退數步,一個身影迅速從裡頭竄出,撞上了羽生,令他跌坐在地。那人只是短暫的瞥了他一眼,接著便轉身跑向了人多的街道,消失在人群中。
「沒事吧?」伊格蹲了下來,伸出手,把羽生扶了起來。
「一米八左右,灰毛公狼。」羽生道,看著那人離去的方向。「不知道和錦織有沒有關係。」
「等等,你看那個。」伊格拍了拍羽生的肩膀,指著地上的一個小紙球。「剛剛還沒有那個吧?」
羽生把紙球撿了起來,細細端詳,小心翼翼的拆了開來。
紙條的中間,只印了短短的一句話。
「我們知道你是誰,現在收手還來得及。」羽生把上頭的字念了出來。
「就這樣?沒寫別的了?」伊格搶過那張紙條,來回翻著正反兩面,甚至對著光檢查有沒有隱藏的字。
「我們走吧。」羽生的表情有些複雜,轉過了身。「既然跟蹤不著了,又收到了這樣的警告,那我們就回家吧。」
兩人沉默著回到了車上,在夜晚的街道上行駛。羽生握著方向盤,雙眼注視著路況,但心中的思緒早已飄向了遙遠的後方。
「既然提早了,那需不需要去接孩子們?」伊格開口。
「別了吧。這個時間挺尷尬的,我們不清楚阿凱家的作息,貿然打擾反而失禮。」羽生道。「就讓他們在他家過夜吧,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伊格點了點頭,又道:「你真的很在意這個警告對吧。想談談嗎?」
「你已經在談了。」羽生的視線緊緊的盯著前方。
「哈哈,抱歉囉?」伊格道,語氣中完全沒有半點歉意。「我只是覺得你好像受到不少驚嚇。」
「驚嚇?不不不,才沒有。」羽生否認道。
「你明明就在擔心『他們』又盯上你了。」伊格道,舒適的靠在座椅的椅背上。「你已經不把錦織當作是個普通人了……你認為她是『他們』的一員。」
「……或許吧。」羽生低語。「紙條怎麼想都是那頭灰狼故意撞上我後留下的。如此推測下來,那灰狼肯定也是,才能配合得如此漂亮。」
「然後呢?」伊格道。「你害怕你『不堪』的過去會被孩子們發現?」
羽生默不吭聲,算是默認了。
「別傻了。你真以為只要你不說,他們就永遠都不會發現嗎?」伊格道,搖了搖頭。「其實他們多少都有個底,知道我們在隱瞞他們。尤其是小茵,她已經問過一次我訓練她成為駭客的原因了。『還不是時候』這個理由可以用一次,但不能永遠搪塞下去。」
「還不是你先向小槭透露你就是E的。」羽生嘟囔道,緩緩踩下煞車,停在紅燈前。
「是你先向小茵透露的。」伊格道。
「是她自己來問的。」羽生回嘴。
「那就不能怪誰了。」伊格輕笑了幾聲道。「你遲早該面對。你遲早有一天必須撇開難堪的感受,和他們攤牌。」
羽生沉默不語,前頭的號誌燈轉為綠燈,羽生便繼續向前駛去。
伊格又補了句:「而且你知道的,他們……和你一樣。」
羽生忽然打開方向燈,一轉方向盤,慢慢的停靠在路邊。羽生拉起手煞車,雙眼充滿血絲的瞪著伊格。「不!他們才不一樣!」
「你……」伊格微微睜大眼睛,似乎是沒有看過羽生如此激動的模樣。
「他們……他們是為了戰爭,為了侵略,為了潛入,為了間諜行動……他們是為了滿足那些利益權謀而創造的!」羽生吼道。「我呢?打從一醒來開始,我就只是他們的玩具……他媽該死的玩具!什麼新的藥物都往我身上招呼,看到不良反應就拍手叫好,完全不顧我是否疼痛難受。為什麼?因為是痛在我身上!對他們而言,我出生的意義就是附屬於他們的消耗品!說實在的,我也不過就是有雙長耳朵的白老鼠而已……」
「我知道。」伊格輕聲道。
「你又知道了?」羽生感到喉嚨乾啞,但他選擇繼續嘶吼。「你知道被注射毒藥時,身體的過敏反應有多嚴重嗎?你知道手腳都被綁住,被機器強制採樣的痛苦嗎?你知道他們甚至懶得麻醉,任由我叫得死去活來的嗎?」
「我知道。」伊格只是靜靜重複。「所以我才救你出來。」
羽生瞪著她,喘著氣,胸口劇烈起伏。
「即使如此,他們仍然不能決定你是誰。」伊格平靜的說道。
羽生感覺的眼眶有些溼潤。
他很少哭。自從離開那裡以後,他便很少再哭了。哭充其量只能發洩情緒,不能解決問題,而情緒都是干擾行為的身外之物——過去他一直是這麼想的。
可是,此刻,他忽然覺得,好像應該要大哭一場。
他眨了眨眼,但淚水終究沒有流下來。
「答應我。」伊格道。「你會對他們坦白。」
羽生看著伊格,道:「我答應你。」
「好了,你耳朵都垂下來了。」伊格伸出手,輕輕的把羽生臉上的毛髮撫平。「開車吧。還是說你情緒不穩,要由我來開?」
「當然是我開。別以為我不記得你喝了酒,只給我喝果汁的帳還沒和你算呢。」羽生嗤笑了一聲,又重新開上路了。
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羽生把車開進地下室,停好車,熄了火,打了個呵欠,道:「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去睡了。」
「你去睡吧,我得先把在鐵板燒店錄下來的監視畫面檢查一遍。」伊格道,提著手提袋走向她的房間。
「那我也要看。」羽生轉過身,跟在伊格身後進了她的房間,看著她把筆電插上電源,安裝完畢。
「我以為你被那位小姐搞得情緒崩潰,想睡個覺平復一下情緒。」伊格調侃道,坐在電腦椅上,操作著筆電。
「也不想想是『哪位小姐』害的。」羽生道,意有所指。伊格笑了一笑,打開監控程式。
忽然,伊格臉色微變。羽生看向螢幕,但見影片裡的腳步聲和談話聲逐漸接近,接著畫面宛如被抹過一般,被雜訊干擾,接著便什麼也看不清、聽不清了。
「被干擾了。」伊格低聲道。「如果當時沒有聽從那個鐵板燒師傅的話,繼續使用筆電,那我就能即時作出應對了。」
「不是你的問題。他們肯定早就想到會有人監聽,只能說他們準備萬全。」羽生道。「就算你親自走到他們的包廂外頭,也肯定會被發現,而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
伊格嘆了口氣。「我知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們原本追查的這條線索就斷了。」
「還沒。」羽生微笑道。「這不是還有一條嗎。」
伊格想了想,微微睜大眼睛。「如果你的意思是,錦織也和他們有關係……或乾脆這麼假設,就是她干擾我們的訊號的……那情況會變成……」
「是啊。」羽生露齒而笑,稍早前低落的情緒早已一掃而空。「這不是很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