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門不需要開啟,因為它從未真正關上;只是我們從未有過,能看見它的視角。
在我們離開顏若恆的書房之前,黃敬修悄悄告訴我,有一位女子昨天主動聯繫了警方,聲稱知道死者案發當天「看見了什麼」。她說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她站在那間房裡,牆壁開了一道門,而那門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老實說,我當下的直覺是拒絕的。我的世界裡不容許這種毫無證據的神祕主義。但我還是約她見面,原因很簡單:如果所有的邏輯都卡住了,有時候,偏見就是最大的障礙。她叫魏姝。
長髮,淡妝,穿著極其普通的灰藍色風衣,一雙眼睛不大,卻像是從不需要瞇起來就能看清黑暗的樣子。
我們約在鳳山火車站附近的咖啡店,窗外是一排年久失修的鐵道與潮濕的榕樹,灰塵裡飄著南台灣午後難得的冷意。
「你是林博士?」她一開口就這麼問,語氣像是確認不是發問。
我點點頭,示意她坐下。
她沒有拿出筆記,也沒有準備任何資料,只是雙手交握,眼神凝視著我的額角,好像那裡正冒出什麼我看不見的東西。
「我知道你不信夢境的東西,」她主動開口,「但我夢見的,不是死者,不是過程,而是空間本身。」
我皺了眉。「什麼意思?」
她用拇指指向咖啡店內牆的一處斑駁磁磚。「那裡是不是一面牆?」
我點頭。
「在夢裡,我走進顏博士那棟房子。牆上本來什麼也沒有,但我突然感覺時間慢了下來,像是空氣變厚,我的腳步聲也悶了起來。然後,那面牆裂了一道細縫,像舊紙被撕開。縫裡面,是一條空的走廊。」
她聲音不大,但說到那裡時我竟起了雞皮疙瘩。
那不是因為我相信她說的話,而是因為她說的那個「空氣變厚」的感覺,我也曾在顏若恆的書房裡經歷過。那是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空間黏稠感,就像呼吸變得有阻力,身體與環境之間出現某種無形的錯位。
「你說的這條走廊,」我盯著她問,「走得通嗎?」
她搖搖頭。「我在夢裡走進去大概五步,就像被什麼東西反彈回來。醒來時,我的左腳在抽痛。」
我瞥了她一眼。她穿著的黑靴邊緣有一塊創可貼,略微隆起,像是真受過傷。
這不是證據,但至少是某種可觀察的聯結。
「你知道顏若恆生前在研究什麼嗎?」
「高維空間結構。但我不懂物理,我只是……有時候能看到別人沒看到的東西。」
我停頓了一下。其實我早已從死者的筆記中隱約發現,他在研究一種「結構干擾波」,試圖以特殊裝置模擬或撕裂四維空間與三維界面的接縫。
「你願意再跟我走一趟現場嗎?」我問。
她點頭,不加思索。
隔天下午,我們回到了那間密室。屍體已經被搬離,但環境未經大幅清理。我攜帶了小型重力異常偵測儀與空間濕度感測筆,打算從牆面入手。
「就在這個牆角嗎?」我問。
她環顧了一圈,指了指右側靠近落地窗的一段牆。
我啟動儀器,數據在第7秒出現輕微震盪,重力偏差 0.013g,低於判定標準,但這種波動在靜態密室環境下幾乎不可能出現。我將感測筆緩慢移至牆面貼近,筆尖發出不連續的雜訊聲。
「奇怪……」我自言自語,腦中立刻開始排列可能原因:電磁干擾?牆後嵌有設備?地下水流?但這些都不足以產生如此穩定的局部異常。
魏姝靜靜站在牆邊,忽然伸出右手,像是在「推開某個她看得見而我看不見的東西」。
「它現在關著,」她低聲說,「但還在。我感覺得到。」
我本能地後退半步,並不是出於恐懼,而是一種理性無法解釋的錯位感:「是那道牆!」在我腦海中卻忽然浮現出「不是牆」的概念,它看起來仍然實心,但我彷彿被某種訊息提醒:「這裡原本不是這樣的。」
我用感測筆筆尖輕敲牆面,聲音悶沉,結構未變。但在聽見聲音的一瞬間,我耳中似乎傳來一種極低頻的反震,不是聽到,而是「感覺到」。
這面牆後面,不單是牆。
「妳知道他用了什麼裝置嗎?」我問。
魏姝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轉頭看著我。
「他不是在打開門,他是在證明這扇門原本就存在,只是我們從來沒有能力『看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