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秘密

敲了很多次門扉，轉到暗角之中，看見了你，你在和靈魂親吻。為甚麼我會認識妳呢？是妳的過去，過去的形狀就是咒語。妳懂得魔法嗎？我看不到你了。

那麼妳是甚麼身份來？我是你的背影尾隨的影子。我可以歸來嗎？她是可以的。你在等待我來到小巷，那時候餐廳的燈在開著。我又回到家中了。你說看到靈魂，自己和自己交談著。

「不如把門的鎖重新設計吧！」

「我害怕寂寞。」

「或許我能夠吸引微風。」

「那就由我施捨微雨吧。」

「現在應該沒有人了。」我做了一個暗喻，以聲音的沙啞讓你沉睡，然後感到疲累起來。

那時候，我察覺到窗外沒有人，但其實是我偽裝的，我一直在樹下守候著，沒有回來過。在那個位置可以望見鐘樓，雖然是代表古老的時間，其他人卻深深信任著。

有時候會有馬車經過，彷彿聽見遠方舞會的聲音，那很像哭泣的調兒，今天你依然可能懊悔著。

黃昏時分，你開了餐廳的燈，我又跟隨著你了。你一聲不響，好像聽不見我的輕聲細語。

「妳餓了。」

「我應該先吃一件糕點。」

「食譜不見了。」

「我知道冰箱還有的。」

「你喜歡砂糖嗎？」

「我喜歡甜的東西。」

「那我請妳吃巧克力。」

「謝謝你！」那一夜，我們與其他靈魂一起，卻無法看到它們，它們也沒有主動找上我們。我知道你換了一把鎖，暗號是「巧克力」。

我整晚無法入睡，有時候徘徊於陽台，看著你送我的盆栽，它們好像懂得挪移，而且很會彎曲身體。妳可能已經發現舞會的秘密了。因為房子的架構十分相似，很像某個舞會的氛圍，妳曾經穿過幻夢的秘道，來到某處起舞，不像一個人類。

你或許是仙子，曉得如何撒謊，以及製造幻滅。有夜那些靈魂商討設計名字，而且徹夜不歸，直至過來敲門。

「這兒真安靜。」

「你們在苦惱著嗎？」

「是的。」

「我想我可以幫助你們的。」

「妳的名字是？」

「是一種花來的。」

「這是在甚麼年份呢？」

「我等於房子的過去。」

「與甜美的東西有關嗎？」我不能再說下去。於是，靈魂逐漸增加了入夢的次數，它的聲音像從未謀面的惡魔，在找一朵花去維護，然後浪費時日，在背後擺弄是非。

如今你再次搬動那些傢俬，房子好像多了一份情感，我在尋找方法，創造一些秘道，觀察這個地方的歷史，正與遠方的林地聯繫起來。

你在歇息著，我敲了三次門，帶了今晚的晚餐。你抬起頭，微笑著。

「你還相信那些食譜嗎？」

「是的，因為很有趣。」

「昨晚睡得好嗎？」

「還可以，但有些陌生。」

「雨夜來時，請關上廚房的窗。」

「知道了，謝謝。」

「或許，我可以寫小說，經常怕悶。」

「你可以細聽風聲的。」

「好，多謝提醒。」我去了廚房，關上窗子，怕被識破內心的寂寞，甚至形成了身份的碎裂。我到了庭院那邊看月光，發現有幾個身影在涼亭中映現。

她們說著很難明白的語言，然後指示彼此要安靜一點，否則很難起舞。我的眼睛不自覺的濕潤，聽到似是熟悉，卻帶點含糊的口音，突然放下手中的掃帚，偷聽她們的對話。

「已經等了很久了。」

「她還生氣著嗎？」

「應該是放下禮物才對。」

「小聲點，這裡太寧靜了。」

「我們不如假裝生病。」

「那幢房子很可怕。」

「也真的很可憐啊！」

「不如先去林地那兒，有很多相熟的人呢。」

「等一下，那兒有個影子，是過去的人嗎？」

「走，快點離開吧。」

我躲在大樹旁邊傾聽她們的說話，身上鋪滿了落葉，遮掩著內心的悲痛。她們仍然懷念著你的，我又再次了解到被忽視的感覺，像白色的雪其實也暗藏悲傷。

那一夜，我悄悄來到你房間的隔壁，將你所擁有的一切記錄下來，準備在第二天早上讓你看見。我拿出了日記本，偷偷抄寫一個新的故事，將日記所有出現過的人改變，改寫了他們的姓名，並為他們開了很多暗號，有關於「士兵」的、「貴族」的、「旅人」的，以及那些「種花的人」，關於「收藏珠寶的人」，為她們開了名字。

我甚至拿出很多年以前的字典，嘗試幻想這些活在日記中的人的關聯。有很多年份的，暗示了過去的時代，他們如何努力的生存和工作。

今夜的月光是彎月來，我將這個月亮在白紙上刻畫起來，然後沒有依從你的勸告關上窗子，微風碰巧過來，讓我睡得很甜。

早上，當我醒來發現日記本不見了，我走到你房間，看到你仍然熟睡，我選擇了相信你。那麼會是甚麼收回我的日記？屋子還有其他人存在嗎？突然，我聽到敲門的聲音，「你」穿著昨晚的睡袍走了進來。

「早安！你的日記很特別。」

「你的聲音好像改變了。」

「是呀，你認不出我嗎？」

「為甚麼你會回來？」

「我們很久沒見了。」

「你的姊姊在沉睡著。」

「嗯。」

「你們長得很相似。」

「或許是同一人的感覺。」

「對。」我帶著她到花園散步，打算請教她現在的名字。她平靜的哼著一首童謠，內容卻有點難以理解。

「這邊的百合花開得很美。」

「是今年才開花的。」

「我以後的名字改為『百合』好了。」

「好的。」

「姊姊現在還好嗎？」

「她還想念著一件事。」

「是那個久遠的王國吧！」

「她依然堅持那兒是存在的。」

「是嗎？」

「我現在也開始相信。」

「那是秘密來。」

「因為那也是真相吧。」此時對街的鐘樓響了，我帶百合回到房子裡，準備送午餐給你。

百合在她從前住的房間練習鋼琴，為了讓隔壁的你恢復精神。我弄了水果蛋糕和一杯熱牛奶，前往你的房間。我輕敲房門，發現你並不在內面，而百合依然穿著那件睡袍。

我經過了鏡廳，發現兩個重疊的影子。百合和我看到你正跟隨一個女舞者練舞，我認出了她的口音，很像昨夜遇到的幾個在涼亭交談的身影。我悄悄與百合作了暗號，示意不要發出聲音。她們的對話是這樣的：

「現在的我很貧困了。」

「我也可以搬到你的房子。」

「那邊的王國呀，真令人懷念！」

「你無法去那兒了。」

「現在我真的很貧困了。」

「你可以尋找那些靈魂吧。」

「它們可以讓我重獲自由吧。」

「是的。」

「圓月來到時，你會離開嗎？」

「大概是吧。」

「祝你幸福。」

「你也是。」那個女舞者踏著舞鞋繞圈，一個又一個，形成了漣漪，配合著微風，穿過了鏡廳的鏡子，平靜的消失了。你的眼睛帶著閃閃發光的淚珠，靜靜哭泣著。我和百合輕聲的呼喚著你，輕得讓你再次沉睡起來，你躺在鏡廳的地板，沉沉的睡去了。

我們偷偷凝視著鏡子，發現各人的臉孔開始衰老了。或許，這是月光的力量對我們所作的懲罰。我們貪戀永恆不變的心，仰慕著完美的人生，卻從未深刻反思生命中出現的錯失。

「我想看你改寫的日記啊！」

「嗯，那兒藏著很多人的背景故事。」

「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嗎？」

「實在令人想念了。」

「我們可以帶姊姊拜訪他們嗎？」

「她可能不太信任他們吧。」

「其實我和姊姊也有相同的日記。」百合回到房間拿日記出來。我發現她們寫的事情是完全相同的，就如是重複抄寫一樣。當你在鏡廳醒來時，剛好是黃昏的時候，你來到我的房間，而百合也在。

「今天我感覺很累啊。」

「是嗎？」

「對呀，我想喝一杯柳橙汁。」

「你先坐著吧。」

「好的，今天你好嗎？」

「還可以的。」我們一直互相交談，而奇怪的是你並沒有發現坐在旁邊的百合。百合的嘴尖依然露出微笑，但眼睛已經有點疼痛了。我的眼睛悄悄濕潤著，或許現在只有百合一個存在，在這幢房子裡面。

我跟你說起日記本的事，你與我憶述過去這幢房子發生的事情。他們如何在戰爭之中拼命生存，如何對那些重要的家人處處忍讓。那時候我們都很富有，花園種的花永遠也是最華麗的紅玫瑰，家中收藏了很多珍貴的古抄本，我們都不敢在雙手骯髒的時候撫摸。我們的家不容許半點塵埃，一直被要求處於完美的狀態。

「那段日子真的讓人眷戀！」

「我還是喜歡從前多一點。」

「嗯，我的親妹妹也許一直在身邊吧！」

「我看到了她呀。」

「她現在長得怎樣？」

「比從前更動人了。」

「這樣就好了。」

窗外突然傳出雷雨聲，我和你看到靈魂走了進來了。它們說，現在這幢房子好像恢復了舊面貌了。我們要找另一個地方了。看，我們都找不到那兩個人了。希望她們能夠幸福吧。嗯，我們先留下禮物。是兩本日記本吧。是，是這兩本了。好，我們起行吧。

它們揮動背後的翅膀，那種舉止彷彿是告別的儀式，依然十分美好。百合也站起來了，對我做了一個揮手的姿勢，輕輕的在你耳邊說了悄悄話，把頭上的蝴蝶結髮夾摘下，放在餐桌之上。

你聽到髮夾觸碰桌子的聲音，看到自己從前最珍惜的寶物，安靜的給予微笑。我們都知道是時候了，把過去的一切忘掉，準備迎接最新的時光，不再埋怨地位和名利，一直深愛著自己，包括自己的名字和生活。

我和你在今晚享用美好的晚餐，決定辦一個屬於二人的舞會。那兒是鏡廳，是我們全新的王國。不再只有虛空的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