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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見体新作《上樑_下工後的修羅場》,6月5號到8號將在華山烏梅劇院演出。對常看舞臺劇的人來說,演員是很特別的組合:飾演富二代的王靖惇與飾演工人的廖原慶。這次導演暨編劇潘品丰來與我們分享這齣戲,也談到了品丰想要進一步跨足輔導諮商的起心動念。
高中想唸電影 進了戲劇系就出不去了
蓉:品丰是第一次來,你有些導演作品還蠻受到矚目的。
丰:前幾年有跟娩娩合作了《冰箱》跟《家族排列》。
蓉:你是從大學就是戲劇系,然後研究所,就真的完全走這一行的。
丰:對。其實高中是想念電影啦,但我們那個年代,電影系比較高分,所以我沒有考上。然後就想說啊,好啦,我還是想做一個相關的,學一個基礎,人家都說戲劇才是根本基礎,我就想說好,那我去學舞臺劇,想說後面要轉學這樣子,結果一進去就ㄉㄧㄠˊ住了。
蓉:你不是高中戲劇社?
丰:不是,我高中就是一般的學生會,甚至沒有參加社團,但就是學生會,然後四處去別人的社團玩這種。
蓉:但是喜歡看電影,所以想要念電影系,結果因緣際會走到了劇場。
丰:對,然後就出不去。就喜歡上啦。大學的時候老師是堰鈴老師,然後就深深的愛上了這個創作、演出的方式。
蓉:你大學就是主修導演嗎?
丰:沒有耶,我們文大沒有導演組,所以我那時候是念表演組,為了上堰鈴的課,所以很努力的進表演組。
《動物園的故事》在地化 第一次編劇超焦慮
蓉:但你後來其實主要都是編導對不對?
丰:後來都是導演。編劇的話,其實《上樑》是我第一次寫劇本。
蓉:啊,真的嗎?
丰:觀眾會不會聽完,然後不敢來看戲?大家聽到還是要來看戲喔。
蓉:那你是跟原慶一起寫嗎?這一次怎麼會有這個機緣,你們兩個一起呢?
丰:是原慶找我一起做這個創作的。其實最開始我們其實想要做的本是《動物園的故事》,其實我們是有發想自《動物園的故事》啦。那後來決定,我們來寫屬於臺灣的故事,但我們還是挪用了動物園故事裡頭它就是只有兩個角色,兩個男生,是中產階級跟一個流浪漢,但我們沒有想要用流浪漢,還是用了一個更屬於臺灣人社會上比較常見的我們所謂的小人物。所以我們用一個生活上很常見的工地,但是其實我們很少去注意到工地,很少去注意到這些工人,甚至有時候,說實在在捷運上我也很少看到有工人。後來在做功課的時候才發現,很多他們無法選擇這種跟一般人一樣的交通方式的原因,有他們的辛苦的地方這樣子,所以才會有這個故事的開始。
蓉:那工地是怎麼冒出來?畢竟你剛剛說我們平常很少注意到。它怎麼會冒出在你們的想像裡,因為對它很陌生,你就要做功課。
丰:對,我們就是那時候在想,因為還是有一個中產階級,就是靖惇演的這個角色,後面的話就是在想,那這一個原先比較中下階級或者低階級的人,他會是什麼樣的工作?但我們也不想要把它弄得……後來沒有再想這一個所謂的階級這麼明確。所以呢,我們就找了一個,好,勞方就好了,然後剛好烏梅劇院的場地,它的地板不是我們常見的木頭地板或黑膠地板,它就是一個水泥地。我們剛好就在想,哦,好像就可以做這件事情,就是讓這個灰灰暗暗的,這個質地的東西,然後我們就想到了,欸,其實工地這個小人物沒有被看見的地方,好像蠻可以做發想的。
蓉:想到要用工地、工人這個很主要的人物跟場景,你們怎麼著手?
丰:我們就是先一直在找很多的資料,然後就四處……剛好原慶有認識在做工地的朋友,然後他的朋友也剛好是有做到比較工頭啊,或者班長啊這種稍微有階層的,所以他可以跟他有更多詳細的介紹,然後我們兩個就彼此繼續交流這件事。
蓉:你們在做田調的過程中,有什麼你印象很深,跟你的想像很不同,或是說你甚至沒想過的?
丰:因為我去看了一些書,然後原慶也有在聊,就是他們的生活,我覺得大家會有一種刻板印象,就是工地的工人都很髒啊,或者是什麼。但其實我們看到的我們聽到的,不是這樣耶,不全然是這樣。現在有很多下了班會換掉衣服,其實就跟我們大家都一樣,他也是可以過得很時尚的哦,都把自己打理得很好的年輕人。他們現在對於工地的選擇,跟我們以前的很不一樣,因為那個東西是可以很快速的,我覺得對於金錢的這件事情跟對於工作的評價的這件事情,是跟以前很有標籤化的時候是很不同的。可是這個比較局限在年輕世代,可能三十左右。但這兩個沒有被我們放在這一次的演出裡頭,因為這次的角色差不多四十,又是再更往上一個年紀階層的。
過了二、三十年 高中同學過得如何?
蓉:從一開始就設定是兩個人了,對不對?一開始原慶就有要自己演一個,就是從這個出發。那他就已經確定,我就是工人?
丰:當然就是這兩個演員的特質啦。要叫靖惇去演一個工人,比較難想像一點。但我們確實在寫劇本,寫完之後我們有想說,還是來交換讀讀看。好像不太合理,還是有一個……好啦好啦,靖惇哥,你還是去當富二代吧。
蓉:真的就像我們影視的casting一樣,他就是覺得你連不連得上那個角色。
丰:沒錯沒錯。
蓉:在寫的過程當中,你們已經設定這兩個男主,一個是中產,一個是勞工,是工地的工人,那他們要發生什麼故事呢?
丰:一開始其實在寫的時候,反正我就先把架構想出來,可是就一直覺得,這兩個人是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他今天要這樣子?然後他們兩個幹嘛突然間在那邊勞資糾紛啊?然後糾紛就糾紛,是要怎麼繼續演下去?所以後來就突然間想說,他們應該要有一個關係,所以我就設定了他們是高中同學,然後這件事情有趣的地方就在於,我們小時候都會有一些比較突出的同學嘛,活躍的同學,但也會在想說,欸,又過了二三十年了,他現在過得怎麼樣?
所以在這個故事裡頭也是。原慶的這個工人角色叫阿修,靖惇的這個富二代的角色叫做小天。那原慶這個角色在高中其實是一個風雲人物,有點像學生會長啊,他會幫大家出頭啊,比較正義凜然的這種角色。那小天在學校他不是那種很跋扈的富二代,他就是默默的,跟他的原生家庭有些關係,這在戲中大家可能會知道,那其實他在高中時期是很崇拜原慶這個角色。反而到了長大,當他們在這一次的戲裡頭,二三十年後相遇了,結果這個身分地位完全的倒轉過來。小天這個富二代成為了阿修的老板,這個地位的轉換所產生的一個,你要說扭捏嗎?或者是一個,我以前崇拜的對象,現在是一個工人,甚至連小天他自己身為一個建設公司的富二代,他也對於工人有他的標籤,他怎麼看待我的偶像來當工人這件事情。所以才慢慢的,接下來才去勾出很多他們平常不會去說的事情,然後內心裡頭的東西。
蓉:真的就是中年會很有感觸的。
丰:沒錯,靖惇一直有在分享,就是,剛好他的年紀啦,這段可能不要剪進去,我怕他到時候聽到的時候罵我。剛好那個年紀可能跟角色比較近一點點,他有跟我們分享啊,可能就是以前的同學,有些人是賺得嚇嚇叫喔,但你知道做劇場嘛,就是我們這樣子,就是那個落差。高中時候真的沒有這個感覺,可是到了這個年紀之後,好像真的有差。
蓉:就是你真的在面對現實的時候。可能做藝術的人,某種程度就是你不會太看重金錢才會來做藝術,可是金錢不會是不重要的事。
丰:總不能忽略它,我還是要過活。
蓉:你要做戲,其實還是要成本的啊。尤其是在做劇場工作的人,這個應該就是非常有共鳴的。
丰:非常有共鳴,就是,難道現實不重要嗎?但有的時候我們是連現實我都來不及去想。有的時候,有些人是連夢想都沒有時間想,有的人是想,我好像只有現實,我好像只能抓著這個現實。那我還有什麼?
長大的我們 如何看待自己與彼此?
蓉:這樣你們寫的過程好像挺沉重的。
丰:一開始其實真的蠻沉重的,所以後來中間也有加上很多,勾勒出他們兩人的一些情誼,兩個人各自的困境,各自曾經擁有過的,但現在可能沒辦法再繼續抓著的東西,比較柔軟的,內心很柔軟的那一塊會被帶出來,內心不敢面對的那一塊會被勾出來,在這些過程當中。就沒有讓它馬上就是,一直在吵啊,或者是說,哇,你過得很好喔,那種尖酸刻薄,不是。在這裡頭,到底我們怎麼看待彼此現在的樣子?這件事情是我蠻有感受的,然後也在排練的過程當中蠻在意的。我怎麼看待我們彼此,然後我怎麼看待我自己現在的樣子?
蓉:而且以兩個演員為主的,對白其實就非常重要。
丰:沒錯,對白真的蠻多的,然後我們原本也是在想說,希望能夠讓兩個角色好好的被呈現出來,很立體的被呈現出來,真實的交流。它可能不是很戲劇性,我一定要翻桌,我一定要怎麼樣,但哪些時候真的能夠單純的聽到角色在說話,然後說中了一個內心的點。可能大家都會很喜歡看到有人哭啊,有人怎麼樣啊,很戲劇性張力的,但這次創作也試圖在找,什麼東西,淡淡的說過去也會很有力量。
蓉:寫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你要導了,所以那個寫的過程就已經有那個想像了嗎?
丰:有些段落有,就也在想說,欸要怎麼寫,那個語言的節奏是什麼,然後現在講到這的體感啊、畫面啊、行動可以是什麼。
蓉:第一次比較正式的編劇,感覺是什麼?
丰:感覺非常非常的焦慮,直接講,真的蠻緊張的。
蓉:即使跟原慶有一起寫還是很焦慮?
丰:還是會啊,我自己啦。
蓉:你們怎麼分工呢?
丰:我們兩個其實都蠻一起的,都蠻同步的。前期就是我們一起在討論,就是開會開了很多次,然後一起在討論啊,整個架構啊,然後大概怎麼樣啊,角色啊這些。後面當然就是彼此都會,因為我們就是一起工作,所以就彼此都先寫一點,然後原慶再繼續寫,我再繼續修,然後我再寫一些,他再繼續修,大概就是這樣來來回回。寫完了第一版,我們就來讀劇,讀完之後就在想說,好像有點沉重,或者是說,好像還是有一點點刻板,一開始。對於可能富二代啊,或者是……因為一開始確實還是出現了這個階級的問題嘛,小人物的苦,無法翻身的苦,那其實它就跟階級有關。
那讀完劇之後,我們也在思考小天的這個角色,就富二代這個角色,他不應該只有討人厭的面向。所以其實我們後面在討論的時候,蠻感動的一件事情是,真的發現,社會體制當然有一個它所帶來的苦痛,但其實每一個階級都有各自的苦。我們其實不懂富二代的苦是什麼,我一輩子沒有有錢過,但很常聽到很多富二代,其實不管是心靈匱乏,或者是突然家道中落的也有,但他們的苦又是什麼?
所以反而在第一次讀完劇之後,我們開始再把小天這個角色再一次的塑造他。他到底為什麼會走成今天這樣?他是安於現狀呢?還是他其實有更多他想要去完成的事,但沒辦法完成,那或許就是他的不得不。所以,從原本的階級,原本的小人物又來到了,現在比較像一個普世的,每一個階級、每一個人都有你們各自的不得不,但在這個社會裡頭,我們能夠怎麼樣的去與人交流,甚至是溝通我們所想的。然後真的如果發生了事情,我們能夠做什麼樣的選擇。
沒有夢想 只是好好過生活 不夠嗎?
蓉:一開始你們就有這個想像,我最後這個故事想要說的東西而去寫,還是編寫的過程中發現,我最主要要講的是什麼?
丰:一開始其實有一個,我們一開始其實在想的,因為我們就是從工地啊、小人物這些,然後我們一開始其實有想到一個故事,是我們網路上看到的,就是有一些有錢人家的小孩,他就會說我也是有努力呀,這也是我爭取來的啊。但其實像我們這些一輩子沒有有錢過的人,我就會想說,我的努力可能跟你差不多份量,但是是因為你有那個機會,你生下來就有這個機會,所以你不能跟人家說,我跟你一樣,我跟你一樣努力,無法說服人的。
所以其實這件事情是我們蠻一開始有在聊的東西,它也確實發生在這兩個角色裡頭。小天認為他跟阿修就是同學嘛,所以我也跟你一樣很努力啊,但他並沒有想到這件事情。這個辯證,這些互相的不理解,會在戲中發生,那會怎麼走下去呢?就請大家來看戲。這是最初寫劇本的一個點。那另外一個點也是在想,臺灣現在這個社會,很多人都會說,我們三十幾歲的人,就會被講說,你有要買房嗎?你怎麼不努力去買房?甚至有的長輩會這樣說啊,但很多時候,現在已經沒有人在在意這件事情了。因為我知道我一輩子都沒辦法買房,那我何不現在也一邊努力工作,但我也一邊好好生活?
很多報導就會說啊,年輕人一直在出國,怎麼不存錢呢?因為大家知道這是存不了的,存不到的,那我何不好好的過我現在的生活。這件事情就產生了,前幾年韓國或者是日本都很常流行什麼拋什麼拋,拋車、拋家,我也不生小孩,就是拋拋拋拋拋什麼都拋棄的拋。確實就在思考,這也是其中一個東西。然後它帶出來的就是,那我到底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我過一個不追求夢想,只是單純好好的過現在的生活,可不可以?也在思考這件事,難道我過現在的生活,我單純好好的活下去,還不夠嗎?
蓉:好好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
丰:對啊,還不夠嗎?其實真的有的時候會問出這句話。
蓉:所以藉由這兩個男性,不同的社會階級的男性的對話,就是去呈現我們現在臺灣的這個樣貌。
丰:某些我們的困境,或是可能不一定是困境,但是一種現況,其中一種現況。
想要讓觀眾好好看到、聽到角色
蓉:寫了一版會讀本,那真的進劇場工作呢?
丰:我修啊,每天都在修,每天都在修。因為就會編排嘛,編排然後發現跟想像可能有點打架,實際操作起來,然後就說,哦,這個地方可能走不下去。這就是很多編劇會進排練場,我覺得很感恩的事。然後我們兩個都是編劇啊,我們兩個又都一直在排練場,可以說是很方便,我們就會直接來修改。這裡好像有點難執行,或是這裡聽覺上真的覺得講太多了,好冗長喔,我們可以再精煉一點,再更有行動一點,它就會變得蠻有效的。
蓉:而且很妙,包括靖惇,他也是編劇跟導演,所以你們三個人其實同時都具備編導演的能力,然後去做這件事,是會感覺比較有效率嗎?
丰:其實蠻有效率的。我們可能討論完,我當下如果已經有,我就可以直接再繼續,那我們來試試看什麼,欸我需要回去想一下,我說,哦,那我們明天來試一個什麼,我回去想一下整理一下。
蓉:那形式上怎麼選擇,因為聽起來它其實是蠻寫實的。
丰:我也蠻習慣這件事情的,我也蠻熟悉這件事情的。原本就是希望是一個蠻寫實的表演,希望讓他們能夠真的是去講到心坎裡,俗爛一點說,勾起什麼樣的東西。但在氛圍上,在整體戲的調性上還是有很多我們可能看不見角色的一些悲苦、苦痛,或是某一些哪裡覺得這兩個人的關係怪異的地方,所以我就利用設計,跟設計的工作來做這件事情。
我們的場景是工地,所以它整體的色調其實是灰灰的。那我們就會在設計上、聲音上開始做一些可能有一些小小的質變,小小的改變。很多時候像現在一個冷氣的聲音,但我不仔細聽,可能不會發現,但如果現在冷氣的聲音被關起來了,我就會覺得,欸,好像少了一個什麼聲音。在生活上也是,然後在他們兩個的對話關係上也是,都好好的一直在講話,但某一個瞬間,欸,哪裡怪怪的。然後剛好這一次的演出是三面台,所以我也刻意,也沒有到刻意營造,就剛好利用那個場地是三面台,所以讓他們兩個人對話的面向一直在流轉,流轉到每一面的時候,其實觀眾會發現他所看的,他能夠看到臉的人,其實就是我希望觀眾能夠去接受到的某一個……好好的去看一下這個角色,在聽這一段話的時候,他是什麼狀態?其實刻意做了蠻多的背台,讓觀眾接收角色上……當然可能會有人很想要從頭到尾都一直看著原慶,或是從頭到尾都很想看著靖惇,可能就會很討厭我。那就是歡迎大家三面都買,各看一次,你就會都看到了這樣子。
蓉:這次對你們的挑戰,你們有聊到嗎?你跟兩位演員挑戰最大的部分是什麼?
丰:挑戰最大的喔,我覺得挑戰最大的可能是這裡面呢,有一些些就是在想,這個對話怎麼樣更有張力,或者是更有效能夠去傳達出兩個人的關係、情感,所以才會發展出我剛剛說的,我利用面向啊,或者是設計去做這件事情。因為也是設想到說,哇,就是一直在講話,所以就在想,還可以怎麼做。
希望讓觀眾看到 每個人的不得不
蓉:而且剛剛我們還沒錄的時候也在討論,沒有印象靖惇跟原慶一起出現的畫面。
丰:我也沒有。
蓉:所以我自己其實會蠻好奇,想像會很精彩耶。
丰:我自己有看到某些點的時候還是會有一個,哇哦,有被自己還是……這樣講會不會很不專業,但自己還是會有覺得,哇,有被打動的地方。
蓉:但好像也很多人這樣說啊,你自己先被打動了……
丰:因為我是第一個觀眾。我自己在看的時候,我剛好有一次有跟原慶聊到,我說我自己有時候工作下來會覺得很感動,因為我跟他們的工作方式比較是工作角色,但是我們對於角色的認知可能會不一樣,然後我都是跟他們工作這個角色的可能性格,可能是情境,我們都會拿情境的狀況來討論,為什麼他會做這個選擇呢?什麼什麼的這樣子,然後讓他們去演去發展,他們要長成什麼樣子。對我來說最感動的就是,哇,討論出來的那一個流,真的被呈現出來了,然後就會有這一個角色,哇,我看到他的苦,我看到他的軟弱了,這種時候對我來說都是最觸動我的時候。
蓉:那希望觀眾可以看到什麼?
丰:希望觀眾真的看見每一個人,就是這兩個角色的不得不。他們都好努力哦,他們都好努力了,那希望觀眾也能夠看見自己的努力,看見努力生活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然後,可能真的沒有對錯吧,就只是你的選擇。回到一件事情就是,所以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然後你滿意嗎?你不滿意嗎?那你想怎麼做?
喜歡交流、聆聽 涉足諮商輔導
蓉:我記得在一個訪談的clip你好像有講到,你大學念四年,研究所也四年是嗎?
丰:我研究所不小心念了六年,疫情的關係,我差一點就要被退學了。
蓉:所以你學戲劇就是可以講十年耶,然後也是直接就是做這個工作。
丰:對,但因為研究所就開始在導戲接案。
蓉:所以到現在是覺得還是很喜歡這個工作的?
丰:還是蠻喜歡的。但因為近年也在做教學,很喜歡與人討論,對我來說。撇開單純我自己身為導演的創作,我更喜歡跟人交流這些想法,關於社會的、關於人的這些東西。剛好就是近期開始接觸輔導的工作,諮商輔導的工作,就是開始慢慢在往這個地方涉獵,所以其實自己在工作這兩個角色的時候,都會更在意他們兩個怎麼走到現在這樣子的,哪些面向沒有被看見,然後也在思考,如果用設計,回到創作的時候就會想說,我要怎麼讓這一個沒有被看見的東西被看見?所以那些聲音才會這樣處理。
蓉:會涉足到輔導,我覺得從事藝術工作都是想要溝通、表達,可是輔導就是還要幫別人耶?就是你還有這個想要再進一步……
丰:對,就是聆聽,然後回應的這件事,這個過程、這件事情對我來說也很重要。可能比起個人的被看見,我更希望,有點像導演希望演員被看見那種感覺,對我來說有一點點。
蓉:對。我覺得你剛剛說輔導就是其實把自己會放比較後面。這個想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因為很多人都會想要自己被看見。
丰:哦,對,但我好像比較還好一點點。可能我比較怕被看見。雖然我大學時候表演,但我只演過一兩次戲。
蓉:你不太喜歡上台被注視的感覺?
丰:哦,有一點,我不想要成為別人。成為別人被看這件事還有一點點奇怪,我自己。
蓉:所以這可能也是一個主因,就是你後來轉到導演?
丰:是,我會希望……我自己成為某一部分就好了。雖然是整合的那一部分,但是我可以把大家的東西集合起來、組織起來,是我很喜歡的事情,然後一起成為某一個很大的想像,大家一起的想像,是很棒的事情這樣子,對我來說。
蓉:我有聽一個影視導演跟我說,他就是拍片很多年了嘛,他說他不是喜歡做作品,他喜歡跟人一起工作,所以你也是這樣?
丰:我也是這樣子。
蓉:品丰馬上聽完我講就指自己。
丰:因為我最近很有感這件事情,就會在思考,接案,跟,一群熟悉的人一起做,差別是什麼,然後我也很清楚知道我很喜歡跟人交流,我很想要知道為什麼這個人會這樣,為什麼那個人會這樣。所以我其實,因為這齣戲他們也有聊到工作,阿修是一個從以前就必須打工的人,小天可能就是在家裡的公司上班,儘管他努力,但是他就是在家裡的公司上班嘛。
蓉:不能說太辛苦吧,如果跟阿修比起來的話……?至少你現實不需要太辛苦。
丰:你不用自己去找工作,光這件事情就非常不一樣。所以我確實在找,以前在找打工啊或者什麼的時候我都會想,我想要找跟人可以交流的事情。我還是不喜歡一成不變的工作,但我很願意去找跟人交流的工作,就算會遇到奧客,可能也會蠻有趣的。雖然我當然可能會氣到想要做些什麼,但是還是會想說,哇,這個人真的是,怎麼會這樣子啊?
蓉:所以你又跨足到輔導,所以它也會進到你的創作的意識,對不對?你會希望你的創作其實是有一些功能的,它不只是傳達自己某些想法,它可能還可以幫到人?
丰:功能可能沒有那麼明確,當然不會希望作為一個……因為它不是戲劇治療,它是一個創作,它是一個作品,所以那個功能可能比較在我自己的創作思維裡頭而已。我怎麼去工作這個角色,如何讓它去……比如說如何去分析它,它可能還有什麼樣的面向,然後怎麼去聆聽彼此這樣子。
就是因為很多失望 想讓人發現這些失望
蓉:所以輔導可能會是你另外開發的一個領域?
丰:對對對,目前在慢慢涉足這件事。
蓉:會希望可以變類似諮商師這樣子的?
丰:嗯,對。目前在努力啦,努力要去再念一個研究所。
蓉:啊,真的啊?
丰:瘋掉,對啊。
蓉:但也不會放掉戲劇?
丰:不會。
蓉:但是它就是你後來發現你有興趣的部分,一樣跟人有關。
丰:對,近年發現的,應該就是去當了老師之後。
蓉:你也是喜歡教學的?
丰:是。
蓉:因為我聽到蠻多人對教學很失望。
丰:還是很失望,可是就是因為這個失望,我覺得對我來說做創作也是。就是因為這麼多的不堪,這麼多的失望,所以才想去讓人發現這個失望。就是因為我們知道有這麼多的小人物,或是有這麼多的不得不,可是沒有人正視它,沒有人真的要去談論這件事情,好,那我們來談論吧,談論之後我們再來看要怎麼辦,對我來說有點像這樣。我並不知道解答,但我能夠把我現在社會上所看見的問題、現況,大家拿出來討論吧。有這麼多像阿修這樣的工人,我只能想著生活的人,你一天到晚要跟他講夢想幹嘛?他或許有,他或許沒有,把這些東西拿出來講,但不要再指著別人的鼻子說你怎麼不,之類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