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們的日子過得溫馨而充滿笑聲，
但我知道，雙重人格這件事，其實不是什麼浪漫的特異功能。
它不是漫畫，不是偶像劇裡的設定。而是一種，會讓人精神撕裂的現實。
阿承曾經告訴我，
如果長期進行極端而突兀的個性轉換，精神會變得無法安定， 久了，甚至可能會導致崩潰。
「有時候會忘了自己是誰。」
他這麼說的時候，語氣冷靜，卻讓人心疼。
大多數時候，他們會約定好彼此的「出現時間」。
上班時間，是阿承。
因為小武實在不太可靠。 他很容易忘記事情，三心二意，對於職場的規則也常常「聽不懂」。
回到家，大部分時間是小武。
一方面是讓他能夠有「出現」的時間， 另一方面，阿承也說：「我上班一天已經夠累了，回家想放空。」
「所以把生活交給我就是了～」小武一邊吃布丁一邊得意地說。
「明明就是阿承懶！」他邊說邊大笑。
我忍不住笑了。
但其實，我知道這是他們之間默契的結果。
只是，再怎麼努力去分配，有時候還是會發生「混亂切換」。
例如情緒突變、環境壓力過大、突然的創傷回憶，都會讓阿承和小武無預警地交換主控。
這種突如其來的轉換，最初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有一次，我們一起去看一場電影，是一部親情主題的文藝片。
主角在劇中失去了親人，小武看得哭得稀哩嘩啦，眼淚一把鼻涕一把。
但當電影結束，燈光亮起，小武的眼神突然變了。
他一臉淡定，拿起衛生紙幫自己擦臉，然後說：「這劇本不嚴謹，角色情感轉折過於生硬。」
我愣住。
「你是……阿承？」
他點頭。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場情緒的起伏對小武來說太劇烈，他需要退場。
阿承臨時出來接手。
但這樣的臨時切換，對他們兩人都是一種負擔。
若在一天之內切換太多次，
他們會出現極度疲勞、失神放空、甚至無法正常對話的狀態。
我曾經在他們這樣的狀態中，
看到阿承突然靜止五分鐘不說話，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靈魂。
小武也會，會突然像耗盡電量的機器，原地坐著，
什麼都不想做，只想睡覺。
「我們已經算是很穩定的了。」阿承曾說。
「如果在騎車、開車的時候出現這種狀況，是會出事的。」
我聽了心裡一驚。
那一瞬間，我才真的明白，這不只是「可愛的個性切換」。
而是，一種活著的方式。
一種，隨時可能失衡的共存。
「我們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摸索出這個節奏。」阿承說。
「有時候我們也會爭吵。爭誰該多出現一點，爭誰不該偷吃最後一個布丁。」
他頓了一下，望著窗外的燈光。
「但我們不會想把對方變成自己。」
「因為那樣，我們誰都不會快樂。」
那晚我回到家後，望著天花板發呆很久。
我想起阿承那句話——『我們只是剛好，擁有了兩個靈魂』。
原來，被社會當作異常的存在，只不過是另一種完整的方式。
而我，很榮幸能夠走進這樣的完整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