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次從歐美回國,從飛機降落的那一刻起,就覺得為什麼台灣的城市風景總讓人感覺混亂、擁擠,說得直白一點——醜?這不是情緒化的批評,而是一種日常經驗:斑駁的鐵皮屋、毫無章法的招牌、擁擠逼仄的騎樓、人行道上的機車,還有永遠規格不等的建築理念與色彩。
但台灣城市之所以醜,不是因為沒人想讓它變美,而是因為它「醜得有一套系統性的理由」,有一些讓人無奈卻不得不接受的。
第一層道理,是經濟的現實
當房地產變成投資標的,美學就會被利潤壓倒。早年台灣還不富裕時,蓋得快、賣得掉才是硬道理。設計感?工法?建材美感?太貴、太慢、太冒險。結果就是「模板化」和「複製貼上」橫行,鐵皮屋與水泥盒子成為全民預設的空間語言。當建築只是商品,長得像貨架上的罐頭,也就不足為奇了。
第二層道理,是制度的荒謬
我們的建築法規強調安全與效率,卻極少碰觸設計品質。地方政府的都市設計審查,往往只是形式過場。缺乏對街道視覺、建築色彩、公共空間協調的整體規劃,就像樂團演奏沒有譜,每個人各吹各的調,最後奏出的是一場吵鬧的城市交響。
第三層道理,是文化的缺席
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我們「實用第一,美感其次」,更別說城市美學幾乎是教育的空白。當市民對空間的要求只是「能住、能用、別太貴」,那開發商自然也不會傾心設計。美感變成菁英的奢侈品,而不是全民共享的日常。
第四層道理,是人性的焦慮
城市的每一處雜亂,其實都反映了一種集體的焦慮感。鐵窗象徵著治安不安;違建是對空間匱乏的補償;招牌林立,是商家在注意力戰爭中的絕地求生。每一塊亂貼的廣告、每一條違規的斜坡,都是一種「我只能這樣求生」的折衷選擇。
所以,是誰讓台灣城市變醜的?
是我們每一個人。是我們的文化、制度、經濟結構與人性,在時間中層層交疊、彼此縱容的結果。這不是一個人的責任,而是一整個系統的共業。你也可以問問自己,有沒有因爲台灣城市的醜陋而公開抗議,我們的公民意識還沒到那個層次!
但如果「醜」其實藏著一套複雜的「合理邏輯」,那也代表著——改變,有路可走。
當市民開始要求、當設計師被重視、當制度開始學會鼓勵美感、當我們不再以「將就」為日常,那麼台灣的城市,也可以慢慢走出現在這種「看得見山與海,卻無法忍受走在人行道上」的尷尬處境。這不僅僅是樂觀的期待,而是一種帶著愛的自我解剖。因為我們都住在這裡,也都值得一座更好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