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慢慢行駛在開往市郊的道路上,沿路滿是閃爍的緊急燈與排隊避難的車流。 餘震過後,整個城市像是從深夢中驚醒,一片倉皇。
她靠在副駕的窗邊,手指繞著袖口一圈圈捲著,腦子裡卻空得不像平常。 今天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她原本計劃下班後,要請小平一起去吃一碗豆花—— 那家她一直說很想再去、他說過「等期中考過了再去慶祝」的小店。 她想,那是一個不傷人的場景,一個可以和平說出「我們不適合了」的地方。 她甚至練習過很多次那幾句話: 「你對我很好,但我總覺得我們好像不是要走到最後的那種人。」
「我沒喜歡上別人,只是……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但現在呢? 她坐在車裡,手心發冷,嘴裡什麼也沒說。 世界變了,路裂了,很多房子倒了。她的人生,也被這場天搖地動打亂了節奏。 她知道自己最近胃口變差,頭暈常有,生理期也晚了幾天。 她以為是壓力大,課業多,生活太累。她只是想分手。 不是逃,而是想誠實。 但現在,光是坐在這台車上,她都不敢呼吸太大聲。 小平握著方向盤,還沒發現任何異樣,只是偶爾望她一眼,關心地問:「剛剛真的沒嚇到吧?我有看到招牌掉下來那瞬間……我以為……」
她轉頭,對著他笑了笑:「真的沒事。」 她知道自己不會說了。 不是因為心軟,而是因為那句話,不屬於此刻了。 不是此刻的城市,不是此刻的自己,不是這具正在漸漸改變的身體。 他們停在一棟老式商辦建築的下方。
天色昏黃,城市像一口剛剛斷電的鍋爐,熱氣未散,餘震未平。 小平熄了引擎,手還放在方向盤上。 「我們等一下再進去看。」他低聲說,「應該不會再震了。」 小興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視線落在前方已斑駁的牆面上。 這是一段難以呼吸的靜默—— 她還在咬著那句話:「我們分手吧。」
他也還困在懷疑與信任之間:「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誰也沒開口。 車內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和一種彷彿即將說出什麼卻又遲遲無法啟齒的壓力。 然後,地開始動了。 一開始是遠方的「嘎——嘎——」聲響,像金屬扭曲的呻吟。 接著,頭頂的那棟建築傳來一聲劇烈的低鳴,像整棟樓在喉嚨裡咳嗽。
小平驚覺不對,猛地抬頭,卻只看到—— 整面牆朝車頭傾斜而下。 「興——!」 他伸手想去抓她,但下一秒—— 轟。 巨大的混凝土塊與金屬支架砸下來,正中車體的中線。 玻璃粉碎,車身劇烈扭曲。 那一道裂縫,不偏不倚地從他們中間劃開。 她還能看到他的手臂穿越變形的儀表板,伸向自己這一側。
她想抓住,但手只碰到一塊熱燙的鋼板。 煙塵漫起。 她被壓在副駕駛座裡,疼痛與震驚同時湧上來,但她還清醒。 她努力張口,喉嚨裡卻只有血腥味。 「小平……」 那一邊,傳來微弱的應聲:「我在……興……你還好嗎……?」
她哭了,卻不是為了痛,而是為了這場命運用建築物給他們做出的回答。 她什麼都還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