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事與辦案(故事裡的警察人員名字都是杜撰的)
警察辦案除了須具備相當的法律素養外,還要仰賴偵查技術的協助與多方的精密思維再加上科技的輔助才會把案子辦得完整。
洪向欣遇到很多的辦案高手,也碰過「半桶水」的人,真正在基層接觸案件的人,如果他具有相當的文、法學素養,他辦案的結構會非常敏銳且兼顧多方面相的,也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思維,最令人佩服的同仁,是具備靈活的溝通與說服能力,有時後在問詢的過程中,對答扼要,結構細膩,常常讓人讚嘆激賞的,這有別於一些未曾實際從事基層工作,而僅憑位階所識,自認見多識廣,引經據典,印證學說而自詡專家的人,更令人尊崇。但至現今因世代交替,年輕一輩自有想法,老者得不到尊重,不願傳承也幾乎已斷層,洪向欣在擔服使領館勤務時,幾乎不會接觸到案件偵查及行政文書的工作,對在詢問筆錄及書寫臨檢表的管區學長,至為欽羨,一直到身分變成「警備隊仔」擔服巡邏勤務,才正式接觸到刑案偵查。
在那時沒有電腦,只能用手寫夾複印紙方式來製作筆錄、臨檢表、舉發違規、公文等,至於內涵與程度,人各有異,蕭規曹隨的制式內容是最穩當方式,所以當時筆錄及文書是開放可調閱的,不會的人可以隨時找到舊檔參閱。
但在中山區案件可謂是多如牛毛,忙碌的派出所,處理事情的備勤人員,一個晚上就可能寫完一支原子筆的墨水,辦案的品質不會每個人的程度相同,磨練久了,也會具有一定的水準,但也會有一些人天外一筆的敘述,讓人啼笑皆非。
與洪向欣同網的吳君,具有大專程度,但寫字極為潦草,寫出來的字體甚至比甲骨文還難解讀,但內容都能掌握重點,他的案件送出去,也不知道收案的偵查人員是否有詳細複閱過,可能案件太多,就是照著案件移送的陳報單內容,繕打移送書,但也有些未為人知的內幕,刑事組每天都有很多駐點的記者,有時案子多了,移送書製作會找一些年輕的記者捉刀,這些記者文筆具有相當的程度,要讓他們生出一卷移送書,也不是件難事,是否會過濾初詢筆錄,綜整翔實,則不在其服務範圍。
有一次吳君接到地檢署檢察官的來電要求一定要其本人接電話或回電,當時他未婚住在隊上,很快將電話接起來,內容竟然是檢察官請他來一趟地檢署,把他製作的筆錄唸一遍,因為看不懂內容。
還有另一位吳君處理事故時遭民眾辱罵三字經,便將其逮捕帶返駐地偵詢,在製作筆錄時一時無法找到貼切的字眼來描述犯嫌罵警察的字句,就原汁原味地寫道:你為何要用台語對警察辱罵「駕駛你娘」!年輕的檢察官也不明其意,特地請他來釋義。
這一類趣聞也很多,最有名就是,曾經有警察查獲色情案件,在筆錄上敘述犯罪方式是直接用俗稱表示:女方向男方「吹喇叭」,後來移送到地檢署起訴後,法官一直催促證物喇叭為何沒有隨案送達。
由於案件太多,錯漏情況也多,也會影響品質,但隨著時代的演變,偵查工作開始變得嚴謹起來了,一直到了80年代,才漸漸建立SOP,不過對於一些曾經仰賴「科學辦案(刑求的戲稱)」博得豐功偉業的老警察,也一時很難適應,洪向欣有個陳姓的老同事,說起辦案也真得有一套,純屬於江湖思維,有一年規定詢問筆錄要錄音,洪向欣在陳君詢問一名慣犯時幫陳君開啟錄音機,但他並未發覺,詢問時衝著那犯嫌罵道:幹○○咧!,你打死不承認,是怎樣,大尾䁥!,你給林北試看看,我就不相信沒辦法治你,你看!這東西是什麼!從你那裡找出來的,好!不要講,這樣最好,幹!你好好想想,等一下我問你,你給我老實交待,塞你娘咧!洪向欣一聽到這狀況,趕忙用手指一下錄音機,暗示在錄音,陳君一看才恍知已在錄音,但這也難不倒機靈的他,就又對著那犯嫌說,我剛剛給你訐譙你知道嗎,對方點點頭,我是看你年輕還有前途,一看到你誤入歧途覺得可惜,你要珍惜大好前途,有聽過「愛之深,責之切「這句話嗎?剛剛對你很生氣,是希望你能覺悟而學好,懂嗎?對方回答「懂」!陳君接著說,這是算對你訐譙,還是勉勵?業方答:勉勵,不是罵,懂不懂?對方點頭稱懂,陳君接著說,那你要對我說什麼?對方答稱:謝謝大哥的教誨!
那個年代,犯嫌有時真得很單純,就就這樣也能拗過去。有許多的江湖術語或黑話,如果沒有經過解讀,第三者不容易瞭解, 在此地當警察,就必須瞭解這些術語,不然很多事會一知半解,甚至被忽悠過去,所以學會說黑話是一項非常重要的辦案基本要求,除了要聽得懂,還得瞭解這些話在不同的族群與行業,話語會經過「會意」、「假借」、「轉注」衍生不同的意義,才能更為精進,例如當時中山北路一帶有一些小賓館或民宅,會被充當色情交易的場所,聽說水準不錯,都是學生、上班族兼差的,學生還會自備學生證給顧客看,以取信身分,聽說幕後操控者還是一名演藝界的大咖,一到下午,計程車司機就會一字排開地在路旁等待載客或接送,類似現今經營色情的「馬夫」,這些勾當就有一個「1350」術語代號,後來也不知怎得又改「1500」,他們之間的溝通純然是黑話,有過夜不過夜的「長八短五」、「給我電冰箱」、「兩條一根」等,根本聽不懂在說什麼。
還有一些酒店小姐或道上兄弟,如果你跟他們交談,他們會故意跟你說行話或黑話,讓你摸不著頭緒,但是如果執法人員很清楚黑話的意思,就會瞭解很多生態,也強化在這區域處事的能力,但令人最頭疼的,就是某一些幫派成員,他們可能來自外省家庭,會說當地的土話,洪向欣從小就在外省圈子長大,聽過不少鄉音,但也很難懂這些大陸南方人的地方話,就算是找人翻譯,他們基於同鄉情諠也會故意誤導意思,相互掩護。
說到口音有時候也會發生一些趣聞,洪向欣在派出所有個巡佐同事徐君,是個外省第二代,國語講得至為標準,但是警界常常使用台語交談,他為了表現自己台語講得好,與人溝通時都刻意用台語來表達,但很明顯的仍有一股「國語人」的腔調,而且嗓門很大,開口都會嚇到人。
有一天有一個看起氣質不錯的女學生來派出所報案,徐君聽完那女孩說明報案緣由後,立即用台語指示洪向欣「帶去後面受理一下」,那女孩誤以為要被帶去後面「修理」一下,嚇得奪門而出並打電話給家長,後來女孩家長來派出所興師問罪,才發現是烏龍一場。
有些犯嫌事後被警方逮捕後,必須請被害人指認,以強化事證,有一年洪向欣追查到一名強盜犯嫌,跟著同事陳君押解返駐地,因陳君長得較肥胖且表情像個凶神惡煞般,詎料那位蒼白瘦小且表達歇斯底里的歐巴桑,一見到陳君就直稱:就是他,就是他,化成灰我也認得出,就是他!也不管他們押解的犯嫌就在旁邊,後來洪向欣提醒了那女所指的陳君是警察,她恍然大悟後突然改口指向陳君稱:就是他!就是他!幫我抓到犯嫌的,弄得陳君一頭霧水的,當時也懷疑這種指認方式粗糙欠嚴謹,到底是真得指認出,還是憑直覺認定的?反正犯嫌也承認了。
洪向欣有一次也碰到了一個很「可愛」的犯嫌,就是當洪向欣在處理卡拉OK裡的糾紛案件時,這名犯嫌因喝了點酒極不屑到場的警察,對來處理糾紛的洪向欣,動不動就以「操你他媽的」的口頭禪辱罵洪向欣,洪向欣原本把這句話當作是社會通俗俚語,又姑念對方酒後失態,所以不予計較,沒想到後來這犯嫌變本加厲用手指著洪向欣的鼻子就來一頓祖宗八代的訐譙,又用力戮了洪向欣的胸口,忍無可忍便當下將之逮捕返隊,製作筆錄時對方不承認犯行又拒簽,且一怒之下竟把筆錄撕了一角,除了妨害公務外,又加上一條毀損公文書的罪名,等案子辦完,洪向欣正要把撕成一角的筆錄證物包封起來,但不小心浸到了水,也不管乾溼與否就裝在公文封內隨案移送地檢署,這件案子檢察官將對方起訴,對方到了法院應訊時一樣不承認罵警察三字經也沒有撕筆錄,法官就傳喚洪向欣與犯嫌當庭對質,但對方還是堅持警察栽贓,羅織構陷,喋喋不休的數落警察的不是,法官什麼也沒說,在現場從證物袋中取出一片片破碎的筆錄請其勘驗,問他:「這是不是你當天撕的筆錄?」詎料,這廝竟然對著法官回稱:「操他媽的,我沒有撕這麼多呀!」法官聽罷即宣布退庭,很快他就被判刑定讞,洪向欣正納悶現場勘驗的筆錄怎麼會碎了這麼多片,才猛然覺悟浸水後的紙張經過多次的層轉送達,當然是易碎的!
在這極度複雜且繽紛絢麗的工作環境中工作,洪向欣的心志從單純無知間瞬時墜落在浮華塵煙裡,漸漸庸猥地融入這個環境染缸裡,學習適應這社會看似嚴肅卻又消極詭異的價值觀,真得會使人的性格陷入深沉,但其間也會有間歇的歡樂摻雜其中。
有一次與洪向欣共同巡邏的帶班巡佐林君,平日也愛喝個兩三杯的,上班前喝了點馬尿就在車上長篇大論地講自己的豐功偉業,瞬時無線電傳來指令,派遣他們去一處小酒店,店名忘記了(但是印象中對面有一家店名取得甚佳的麻辣火鍋店「一陣酥麻」),說酒店裡面有兩個小姐在打架,洪向欣等到達現場,那兩個小姐姐還在吵架,洪向欣等試圖排解,良久無效,於是林君便以強旺且自信的態度親自上陣調解,在向雙方講了一大篇道理後,仍未化開僵局,其中一名小姐更是指向林君的褲子拉鍊說道:你這個警察褲子拉鏈都沒有拉好,還好意思來跟我們說道理,林君低頭看了看,白色內褲露出來了一點,才驚覺剛剛上班前啤酒喝多了,上廁所忘了拉上拉鍊,自覺形穢但又無法拋棄尊嚴,當下索性不拉上拉鍊,對著那兩位女子說道:你們要搞清楚呀!在中山區像我這麼瀟灑的警察,你們是找不到第二個的,說完逗得兩位女子哈哈大笑,也化解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