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未來情書系列
《未竟之旅。終章》(Our Unfinished Journey, at Last)
一個看似平凡的午後。
窗外,天空帶著微光的灰,落在老舊公寓的百葉窗上,將光影切割成無數條靜謐的時光。
遠藤坐在書桌前,一手托腮,一手敲著鍵盤。
他的螢幕上,是一篇未完成的故事標題:《一封從未寄出的情書》。
這篇故事,他寫了十七年。
說是寫,其實不如說是「卡住」了十七年。
這段期間,他靠寫科技趨勢、財經觀察和企業轉型文章維生。這些內容在商業媒體中頗受歡迎,還曾被引用進白皮書與政策建議裡。
但他心底那篇故事,卻始終只停在開頭的第九段。
AI 已經取代他大部分的文案工作。他只需要餵入一個提綱,AI 就能生成品質過關的文章。他給這個 AI 起了一個玩笑式的代號叫「Ghost Writer」,甚至在社交媒體上還發過一張貼圖:「#我的寫作幽靈 #GhostWriter真香」。
但那篇故事,他從來不讓 Ghost Writer 碰。
因為他總覺得,那是一個「只有自己能寫」的故事。
直到那天晚上,妲回來了。
他接到對方的訊息時,甚至有些錯愕。這是個三十年前的名字,一位在青春期時總是一起熬夜打電動、討論電影與夢想的老朋友。兩人曾經幾乎每天黏在一起,無話不談,甚至一起談過沒能實現的創作計劃,那時候,誰都還沒有手機,也沒有 AI。
他們的聯繫早在對方出國後逐漸淡去,只剩下偶爾節日的問候,以及一些社群平台上的按讚。彼此沒有惡意,但時間讓再深的交情也變得輕描淡寫。
妲說,她剛好回國一趟,時間不多,但想見見他。
他們約在他家。這間位於舊社區的老公寓,有個很老式的壁爐。他特別點起它,儘管早已不冷。兩人坐在壁爐前,喝著威士忌,像是要把時間一口氣倒轉三十年。
他們聊了很久。聊到彼此的家庭、人生的轉折、青春時留下的傷痕,也聊到那篇故事。
談話之間,妲突然笑著說:「你還記得我們年輕時說要去冰島和烏魯魯嗎?說要一起追極光、看世界的盡頭。」
遠藤笑著點頭,「結果到現在,一個都還沒去成。」
「也許故事裡的角色可以幫你完成它。」她說,眼中泛著微光。
「我一直寫不出來。」遠藤苦笑,「我有開頭,有角色,還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情緒,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讓他們繼續活下去。」
妲安靜地聽著,等他停下,才慢慢說道:
「你知道嗎?你這些年用 AI 寫了那麼多文字,卻一直沒讓它聽你說這個故事。」
「我不想讓一個機器碰這麼私密的東西啊。」
「但你可以讓它『聽』。不一定要讓它寫。」她抿了一口酒,眼神像是看透某種時間的褶皺,「也許你只是需要一個人聽你說完。」
那句話,像一把鑰匙,開啟了什麼。
那晚之後,遠藤開始做一件從未嘗試的事。
他打開 Ghost Writer 的語音輸入功能,開始對它說話。
「我有一個角色,他是一個在火車站送走愛人的人。」
「這個角色的媽媽,在他童年時說過一句話:『你不能只做別人的影子』。」
「我想讓他痛過、瘋過,也想讓他重新活過來。你覺得,他會怎麼做?」
Ghost Writer 不會給出劇情,但它會問:「你想讓他被原諒,還是你想讓他學會原諒自己?」
那像是一場反向的心理諮商。
他講、它聽,它問、他答。
有時他語音中斷,Ghost Writer 還會回傳一句:「剛剛你停頓的地方,情緒很重,要不要重新整理一下?」
他像是講給 Ghost Writer,也像是講給十七年前的自己。
那個曾經想寫下愛情,卻又不敢面對自己內心的年輕人。
一週後,那篇故事完成了。
《一封從未寄出的情書》正式在平台上發布。它沒有爆紅,但在「感人作品」分類中悄悄爬上第一名。
他沒為這本書辦發表會,也沒有特別宣傳。他只是靜靜地在第二頁寫著:
「獻給那個說:『讓它聽你說故事就好』的朋友。」
一個月後,他接受了一次採訪。記者問他:「這篇作品是怎麼誕生的?」
他想了想,說:
「一切都起源於那個夜晚,朋友說我得去面對這些破碎的我。」
「當我願意去面對的時候,突然間我感覺這些角色都鮮活了起來。」
「他們自己說出對白,自己演出故事。他們會彼此關心、彼此重視,有快樂也有悲傷,就像是在活著他們自己的人生。」
「而當我寫完故事時,我終於知道,那其實就是我內心裡那個長期以來一直壓抑的我。」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
「這次我讓 Ghost Writer 協助我,但我不是要它寫,而是讓它聽。AI 的提問像鏡子,讓我看見自己沒說出口的話。」
「很多人問我,AI 懂不懂情感?我不敢說它懂。但我可以說,當你對著它說話時,它會讓你更清楚自己想說什麼。」
「它不是取代情感,而是讓你終於有勇氣去面對它。」
記者愣了一下,然後點頭。
採訪結束後,他回到家。
在信箱裡,他發現一張明信片,來自冰島的 Húsavík。上面是一頭正在躍起的鯨魚。
背後的字跡清秀:
「很高興你用這個故事療癒了自己,我的朋友。」
他把那張卡片夾進筆記本裡,妥善的收進書櫃。
那天夜裡,他再次點燃壁爐,倒了一杯酒。
只坐著,看著火光,安靜地微笑。
因為他知道
那個故事,終於不再是卡住的自己。
那個夜晚,有酒,有火,有朋友。
而他,終於學會如何傾聽自己。
他緩緩打開電腦,
在一個空白的文章頁面,起了一個簡單的標題
Uluṟ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