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四郎終於送走了所有的賓客,連帶著爹娘兄弟也全被他一一安頓回房,接下來就剩新房裡的陸嬋寧了。
宴菜全數上完了之後,楊四郎還趁機溜進廚房跟耿無雙交代,一定要另外把陸嬋寧愛吃的菜都給備好了才准收廚房。耿無雙一被楊四郎這樣使喚,整個人可是暈呼呼地,嫂子都不成嫂子了,不過看在今日是楊四郎大喜,她姑且就先記著這筆帳,改日再算。
耿無雙還特意在廚房裡留下一盞小燭,好讓楊四郎夜半來拿菜的時候不致什麼都看不見。楊四郎一個人在廚房裡東摸西嚐,要給陸嬋寧吃的每一道菜、每一種口味都得確認順口好吃才行,不是他信不過耿無雙的手藝,而是他對陸嬋寧一點都馬虎不得,真真是捧上心了。忽地一個女子急急忙忙地闖進廚房,一在廚房裡找著了楊四郎,這才放心地大口喘氣,貌似剛剛在外頭奔波了很久。
「四少爺原來在這兒,奴婢們四處在找你呢。四少奶奶她……」
楊四郎睜著眼,撒下手裡的碗筷,急匆匆地就奔往後院,奔往陸嬋寧所在的地方。
陸嬋寧的人在屋頂上,一腳一步沿著大脊來來回回,搖搖擺擺的身子穩不住重心,哪怕一個差池就足以讓她傾身摔下,要是一路順著屋瓦滾出了屋簷,又從屋簷掉到了地面……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楊府的下人聚在屋下個個都是手忙腳亂,有人拿著梯子、有人疊上棉被,還有人在一旁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陸嬋寧的每個動作都牽動屋下一片人心,一手一足總能換來聲聲驚呼、句句叫喚,當真折磨。
楊四郎一抵,不加思索便沿著梯子、屋瓦一路往上爬,直到和陸嬋寧一同站在屋樑大脊上。
陸嬋寧漫天嚷嚷:「楊四郎!楊四郎!」
「我在這兒呢。」
楊四郎一伸手就輕輕握住了陸嬋寧,陸嬋寧倒也難得聽話,順著楊四郎拉著她的方向緩緩走去,一步跟著一步也沒瞧上路,待一頭撞上楊四郎的胸膛,她才停下。
陸嬋寧抵在楊四郎的胸口,一個鼻子嗅得厲害,「瞧你渾身臭酒氣,在喜宴上喝了不少好酒對吧?把我一個人扔在房裡,你可快活了?」她不滿且大力地戳著楊四郎,「第一天!這才第一天!你就這樣待我?我要逃!我不嫁了!」
楊四郎環著陸嬋寧,緩緩拍著她的背細聲道:「是我不對,才第一天就讓妳受委屈了。可我們已經拜過堂了,妳不能不嫁,現下我得空了,能一直陪著妳。」
「誰要你陪。」
陸嬋寧猛地推開楊四郎,身子一個踉蹌退了好幾步,屋下一竿子下人此起彼落地發出了驚叫聲。楊四郎沒有鬆開手,反而更用力地攫住,不過他這回不是將陸嬋寧拉回來,就怕陸嬋寧失了重心往下掉,他便自己往前多走幾步靠到陸嬋寧身邊。
「嬋兒,這裡危險,我們先下去。」
陸嬋寧突然又扯著喉嚨大聲說話:「楊四郎我告訴你,我陸嬋寧呢,從今以後都為你上戰場,可是你絕對不能死在戰場上,你也得為我活著!你若是要輸,也只能輸給我一個人,要是你輸給了別人,我就找那個人索命去,索完他的命,我也索你的命,天涯海角都一定索,知道嗎?」
「知道。」楊四郎溫柔地撫著陸嬋寧,「妳不必這麼辛苦索命,我的命都歸妳。」
「還有!你絕對不能負我,你若是負我,我就拆了你的楊府,讓你同我一樣有家歸不得!」
楊四郎一愣,一顆心被突來的內疚佔據,默默問起:「嫁進我楊府,讓妳覺得妳有家歸不得了嗎?」
陸嬋寧的語氣一轉,掩不住失望,「嫁進你楊府就得日日隨你住在楊府,不能住在陸府了,這豈不是有家歸不得嘛。你口口聲聲要我嫁你,我老覺得我若是嫁了,爹就該一個人留在陸府了,可是你知道爹怎麼說嗎?爹告訴我,女孩子不能不嫁,他信你會待我好,所以願意讓我嫁你。爹信你,我能不能也信你?」
楊四郎緊緊地摟著陸嬋寧,「妳信我,我事以妳為首,我心以妳為重,絕不負。」
陸嬋寧興著酒意,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明白,只是滿眶淚水簌簌流下,嘴邊還掛著一抹笑,老是喃喃:「真心不負……真心不負……」
楊府歸於寧靜,全多虧了陸嬋寧耗盡體力,一犯睏就呼嚕嚕地睡去,也不管是不是還身在大脊上。不過這樣倒好,陸嬋寧只要不掙扎不反抗,要楊四郎帶她爬屋簷走梯子都是小事。
待梯子棉被都整理好了,一幫子下人便也全回房睡去了,楊四郎抱著陸嬋寧自是回了新房,本以為這事就這樣結束了,沒想到新房的門一開,就看見楊三郎抱著董蓮心正要離開。
楊三郎苦哈哈得只能乾笑,「蓮心向來不沾酒,舌頭敏得很,一喝酒身子也跟著疲,這酒不知道幾天才能退。我都不知道你娶了這媳婦,我和蓮心是該高興還是該受罪啊。」
楊四郎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過看楊三郎懷裡的董蓮心睡得不省人事,就知道陸嬋寧可該闖禍了。楊四郎偷偷往新房內瞥了一眼,原本乾淨漂亮的新房變得又髒又亂,酒水食物全都撒了一地,滿地菊花也被踐得發黑,叫人不忍直視。
楊四郎也只能隨著楊三郎乾笑,「嬋兒性子本就如此,還望三哥和三嫂能多擔待些。今日三哥和三嫂受的苦,明日我定會讓嬋兒去賠罪。」
楊三郎一臉意外,笑著打趣道:「這可是楊府的楊四郎嗎?娶了個媳婦真不同了,居然也懂得為人處世了。」
楊四郎知道楊三郎是拿他開玩笑呢,不過為了懷裡的陸嬋寧,被兄弟嘲笑些又何妨。
「我待三哥有禮些,三哥就會待嬋兒好,這人情可不是基本的禮尚往來嘛。」楊四郎挑眉一笑,「楊府裡可不能只有我一個人護著她,我要人人都護著她。」
「唉——我還以為咱們家四郎懂事了呢,原來是想使計納我為兵啊。」
「那我一定給三哥前鋒的位置,有三哥擋著,嬋兒在這楊府就無往不利了。」
兄弟倆一來一往老逗得彼此發笑,閒聊的時間一久,手也開始發痠了。楊三郎還得趕緊回房給董蓮心弄些退酒的湯水,實在是耽擱不了,要不以董蓮心的這副身子,酒氣若在身上擱得太久,那可是要犯病的。
臨走前,楊三郎又拋下一句:「嬋兒是楊府的人,人人當然都會護著她,你就別瞎操心了。」
楊四郎把陸嬋寧放上床,自己則躺在她身邊,光是看著陸嬋寧的睡臉就很是滿足,嘴角揚起的笑勾得彎彎地,一點都捨不得放下。
「這裡以後也是妳的家,人人都護著妳,我也護著妳,妳不會有家歸不得,也不必再一個人守著空房子。」
一對龍鳳蠟燭在房裡燃得火熱,飲食殘渣全都被打包扔了出去,踐碎的菊花被楊四郎換過了一輪,新房裡依舊飄著清香。棉被下的陸嬋寧依在楊四郎身旁,兩人宛如棉被上那一雙大雁般,雙雙展翅而飛。你飛我隨,你隨我飛,今日過後,誰都不再是一隻孤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