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後,灰白色的天空像濕了墨的宣紙,低低壓在連綿的群山之上。林至然開著那輛老舊的小排量警車,沿著狹窄的山路緩緩下行。離開縣城已經兩個多小時,道路旁的手機訊號也早已斷斷續續,像是預告著即將進入一個與外界隔絕的空間。
車窗微開,潮濕的風挾帶著土腥氣湧入鼻腔。前方不遠處,熟悉的大橋終於出現在視線中——那是一座老鋼橋,橫跨在村外那條名為「深河」的急流之上。河水滾滾,湍急無比,夾雜著泥沙與斷枝殘葉,宛若某種低吟的聲音,幽幽傳入耳內。
他減速,把車停在橋頭,熄火,靜靜聽了一會兒那河流的聲音。多年未歸,這條河竟比記憶中更具生命感,像是在低語,又像在訴說什麼被塵封的故事。橋身斑駁,鋼鐵鏽蝕,幾處還隱隱可見一些用粉筆寫下的符號和潦草圖案,風雨沖刷後,僅剩模糊的影子。林至然拉起手煞,取出一支煙點上,煙霧混合著濕氣在車廂內慢慢氤氳。他望著那條深不可測的河,心中竟湧上一絲說不出的異樣感受——既熟悉,又陌生,像是故鄉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了。
他吐出最後一口煙霧,踩下油門,緩緩駛上大橋,朝村子的方向而去。橋下的深河依舊咆哮不止,仿佛有什麼東西正隱藏在那看不見的暗流之中,靜靜等待著某個時機浮出水面。
車過大橋後,道路驟然開闊。兩側是成排的老樹,枝葉繁茂,將陽光遮得七零八落,地面覆滿青苔。村口那座老舊的石牌樓依舊立在原地,斑駁的「德安村」三字隱約可見。
派出所就位於村中心的小廣場邊,兩層小樓,外牆漆面已經脫落一大片。門口擺著幾輛摩托車和一輛半舊的警車。
林至然推門進入,迎面走出所長何國強,五十多歲,身材微胖,滿臉笑意,拍了拍林至然的肩膀:「至然啊,回來啦!小地方,沒啥大事兒,你呀,輕鬆點就好。」
林至然微笑點頭,內心卻清楚,正因為是小地方,任何風浪來時,才會顯得格外駭人。
當天下午,林至然閒逛熟悉的街巷,沿路見到不少老人圍坐在樹蔭下,喝茶聊天,嗑著瓜子。
他停下腳步,遠遠望見村裡幾位老熟人,圍坐在文化禮堂的台階旁,其中最顯眼的,正是徐人止。
徐人止一身筆挺的中山裝,精神奕奕,談笑風生。老人們見他到來,紛紛拱手作揖,稱呼他「徐叔」、「老徐哥」。氣氛和樂融融,沒有絲毫異樣。
林至然暗暗記住了幾張面孔,心中卻不免泛起一絲違和感:這樣的平靜,會持續多久?
翌日一早,村小舉行捐資助學典禮,縣裡官員、村長悉數出席。徐人止作為最大捐贈者,在典禮上發表致詞,言辭溫和,滿懷對家鄉與後輩的期許。
林至然站在隊伍邊,看著老人滿臉慈祥,語氣鏗鏘有力,台下掌聲如潮。他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敬意——這樣的人,怎會與黑暗扯上關係?
典禮結束,徐人止與幾位老人相約老茶館續坐。林至然隨意路過,看見老人們席間言笑晏晏,但也察覺到幾位年長者神色凝重,目光偶爾飄向徐人止,又迅速移開。
夜幕降臨,村內燈火點點。林至然走回住處途中,無意間瞥見河邊舊橋墩上,隱約有一道黑影閃過。他停下腳步,走近查看,只見牆面上多出一道斑駁模糊的圖案,似是手繪,又像是某種符號:孤影。
深夜,例行巡邏時,林至然特意繞道至河邊查看。孤影塗鴉猶在,粉筆痕跡新鮮,似是近日所留。
他掏出手機拍照紀錄,眉頭微皺——村裡多年未見過類似的東西,誰會留下這種詭異圖案?
風吹過河面,卷起層層浪花,低沉的水聲中,仿佛夾雜著某種呢喃,讓人毛骨悚然。
翌日清晨,林至然接到村民報案,稱鄰居某獨居老人(A 老人)近日精神異常,疑似患病。
林至然趕赴查看,屋內陳設簡陋,牆上滿是老照片,氣氛壓抑。
他無意中打開一只抽屜,發現一封已寫好地址,卻未落筆正文的空白信,孤零零躺在抽屜角落,紙張微微泛黃,邊角捲曲。
林至然凝視良久,心頭莫名一緊。沒來由地,心底泛起一絲說不清的預感——風暴,或許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