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鴻夫一回府就氣呼呼地打罵下人,一副只管著拿下人撒氣的樣子。眼見下人們個個都被打得皮開肉綻、哀號連天,朱綠萍也只是袖手旁觀,一點都沒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待朱鴻夫打夠了、罵夠了,朱綠萍才上前作勢關心,那語氣冷漠,沒有任何情感,「爹何必打下人解氣呢,瞧他們傷得多重都無妨,要是傷著了自己的身子,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儘管朱綠萍只是做做樣子,朱鴻夫還是覺得女兒這舉動貼心,一下子便也不氣了,反而還對著朱綠萍笑盈盈地。「我的乖女兒就是不同,在家當個大家閨秀,以後嫁個好人家便成了,哪像陸嬋寧那副桀傲不馴的模樣,女子都不成女子了,學男人上戰場打打殺殺是成何體統!」
「陸嬋寧?」朱綠萍柳眉一蹙,「就是陸大將軍的女兒,受封於陛下的那個嬋將軍嗎?」
「可不就是她嘛!現在當了個宣楚將軍就自視甚高,對我都敢指手畫腳了,要是再給她多打幾場仗,是不是就要爬到陛下頭上去了!」
朱綠萍挽著朱鴻夫的手走進大廳,安好位子讓朱鴻夫坐下後,纖纖玉手提起茶壺,隨即就遞上一杯茶,「嬋將軍即將領兵出征遼國的說法,在城裡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爹從宮中一回來就發這麼大的脾氣,看來這事是八九不離十了。」
朱鴻夫一口飲盡杯中茶,空杯子狠狠地敲在桌上,發出了很大的聲響,想來又是一股氣堵在心上了,「讓我生氣的還不只如此,陛下居然要我輔佐她!而且就連陸大將軍也只是領兵輔佐支援,妳說陛下這安排豈不是明擺著讓人笑話嘛。」
「嬋將軍能受陛下重用必有她的長處,爹若是不喜歡,別輔佐她就罷了。」
朱鴻夫搖頭,「聖意如此,怎麼能違抗呢?」
「那便不違抗聖意,好好地送嬋將軍上路吧。」朱綠萍一對繡眼緩緩地眨啊眨,看似無害卻深沉難猜,「女兒曾聽聞嬋將軍拿下遼國將軍的人頭,如今領兵上戰的似乎是那位將軍的弟弟,手足情深,若是有仇怎麼會不報呢?既然遼國要的是嬋將軍,爹就幫他們一把,把嬋將軍送給他們不就成了。」
「妳的意思……是要爹背叛大宋嗎?」
朱綠萍輕輕地搖頭,「陛下要的是擊退遼軍,而遼軍要的是嬋將軍,爹只是把嬋將軍送到遼軍手裡,依舊是替陛下守住了池城,何來背叛之說?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況且將軍戰死沙場有何稀奇,嬋將軍只是不敵遼軍,至少也得了一個為國捐軀的美名,至於爹……」朱綠萍抿唇細細一笑,「不也正好除去了厭惡之人嘛。」
朱鴻夫思量一番後,忍不住笑了,「好!這方法真是好!要是我向大遼提出和戰的要求,僅僅把陸嬋寧交到他們手上,我就能不費力地保住貢春鎮。陸嬋寧戰死沙場,而我依然有功。」他樂得不停點頭誇讚朱綠萍:「不愧是爹的好女兒,這等好方法都替爹給想全了,好極了、好極了!」
「這事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爹還是儘早派人去遼國探探,免得兜不攏反倒為難了。」
「妳說得對,爹這就馬上派人去遼國。」
朱鴻夫匆匆起身,一臉喜悅藏不住,朱綠萍捧著茶,目送朱鴻夫離開朱府。朱綠萍的眼神冷淡,一點都不在乎大宋和大遼的戰事誰勝誰負,自然就更不在乎陸嬋寧的那一條人命了。
* * * * *
陸嬋寧著裝備甲,在烈日下同士兵們一同訓練,不過練的不是拳腳功夫,而是團結心。一個軍隊是否強大,從整齊的步伐、抖擻的精神、堅毅的決心就能看得出來。
陸嬋寧的兵營裡不需要落荒而逃的兵,但也不需要以死相拼的兵,最好是介在兩者的中間,能攻則強攻,該撤絕不戀戰。而戰事本就難料,戰場上能信的也只有同僚,兵與兵之間就像條鐵鏈,要是能環環相扣,這條鐵鏈還怕拴不住敵人嘛。
一樣的兵器、相當的實力,三個兵互相倚背而站,外圍環著五個兵,這樣的基礎便算是完成了。陸嬋寧一聲令下,要他們不僅使使蠻力,還得動動腦子,只要能夠互助互信,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三個人都以全員為準心,時刻注意著自己和同伴,抓準自身攻擊和出手相救的時機,三人為一體,就沒人敢說打不贏五個人。
楊四郎此次不領兵,便也在軍營替陸嬋寧訓兵。他看陸嬋寧訓兵的方式這番特別,縱然還是缺點無數,卻也令人驚豔不少。
「妳讓他們這樣打,體力耗得厲害。」
陸嬋寧瞇著眼,專注地看著每個小兵的招式,「體力要耗得厲害,那就正好訓訓體力。就這點程度的打鬧,回頭叫他們好好睡一覺就行了。」
楊四郎看著身旁的陸嬋寧,那副認真又仔細的模樣,可不輸給大宋的任何一個將軍,甚至還在某些不成器的將軍之上呢。
「到了貢春鎮記得先確認沼帶,耶律劫這個人太過陰險,要故意在沼澤邊開戰也說不定。如果事先察覺任何不對,一定要馬上派人回楊府通知,情況若是緊急,稟奏陛下和出兵支援的事,我和三哥會同時進行,絕對不會讓妳孤立無援。」
「又是貢春鎮,又是耶律劫,這話你在短短幾日已經說過上百回了。」陸嬋寧厭煩地瞪著楊四郎,「我不也跟你說過,陛下還讓爹跟著我呢,爹有十萬兵,我不會沒有援助的。」
「最擔心老丈人上戰場的,不就是妳了嘛。那十萬支援軍能不用就不用,妳是這麼想的吧?」見陸嬋寧癟著嘴不搭話,楊四郎便笑著摟摟她的肩,「既然老丈人的十萬兵不能用,那麼我和三哥就再出十萬兵上貢春鎮支援不就成了。妳不必擔心,有任何妳應付不了的狀況,一定要馬上讓人帶消息回楊府,千萬不要逞強,我只有一個陸嬋寧,妳懂嗎?」
陸嬋寧還是癟著嘴,「我不懂爹為什麼非得要跟著我上戰場。」
「那是陛下不召楊府的將軍覲見,當日我若是在場,我也要懇求陛下讓我帶兵支援。」
「你們就這麼不放心我?」
楊四郎聳聳肩,「不是不放心妳,是貢春鎮和耶律劫這兩者的變數實在是太大了。老丈人是因為妳才跟去的,要不那種鬼地方還有那種摸不透的敵人,就算爹和老丈人身為大將軍,也絕不會想爭著出兵的。」
陸嬋寧撥開楊四郎搭在肩上的手,滿面疑心,「你少胡扯了,大將軍都不肯出兵的地方,陛下會只派一個宣楚將軍去嗎?擺明就是你們信不過我,只想要監督我。」她悄悄挑眉,突然笑得詭異,「楊四郎,不如……你替我去勸勸爹,要他別出兵。」
楊四郎荒唐地大笑:「哈!陛下都下令了,老丈人怎麼可能不出兵?」
陸嬋寧扯著楊四郎的手,竟開始撒嬌耍賴,「你就去勸勸嘛!明峰將軍考量的肯定不一樣,要是你去勸爹,爹說不定會覺得不出兵也有幾分道理。」
楊四郎一張嘴張得大大地,愣了半晌,「陸嬋寧,妳要我拿明峰將軍的頭銜去和老丈人開玩笑?妳是不是忘了,老丈人還是個大將軍呢!我區區一個明峰將軍能有什麼考量,真要是去勸了,不是擺明讓老丈人訓我一頓嘛。」
眼見說不過楊四郎,陸嬋寧又板起臉,「勸不勸?」
楊四郎搖頭,「不勸。」
陸嬋寧大聲道:「勸不勸啊?」
楊四郎還是搖頭,「不勸。」
兩人一來一往吵鬧不休,底下的兵一個個還是訓著,不過陸嬋寧也沒空看結果,只管兇巴巴地吼著楊四郎,一個腦袋瓜裡想的盡只是希望陸萬里能夠改變心意。
貢春鎮危險、耶律劫難纏,都聽了這麼多回了,陸嬋寧怎麼會不知道,但比起擔心自己回不了京城,她更擔心陸萬里在這場戰役裡出了什麼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