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洛寧。
沒有人知道他姓什麼,也沒人問過他的家鄉是哪裡。
他總是背著一把舊吉他,穿著一件有些褪色的亞麻襯衫,出現在不同的小鎮,像一陣輕輕吹過的風。
他不為名聲,也不為錢,只為那一些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心情。
洛寧有個習慣,每到一個地方,會先走去當地最古老、最不起眼的角落,找個適合坐下來彈琴的位置。
可能是破舊的碼頭邊、廢棄火車站的月台、雜草叢生的小徑,或者一棵孤單站著的老樹下。
他的曲子從不高昂激烈,像是湖面輕輕蕩開的漣漪,總是慢慢飄散在空氣裡,混著風吹過葉隙的聲音和黃昏時分金色夕陽的餘暉。
某天,洛寧來到一個叫「薄暮」的小鎮。
這裡有片廣闊的向日葵田,還有間破舊的舊書館和一座幾乎沒人會去的教堂。
村裡沒什麼人理會他的到來,只有一個瘦瘦的小男孩,一直跟在他後頭,叫他「旅行叔叔」。
「旅行叔叔,今晚可以幫我唱首歌嗎?」
洛寧笑著答應了。
這鎮子的人們其實心裡都有些陰影。
三年前這裡曾遭遇一場暴雨,沖垮了堤防,淹死了不少人。
倖存的人各自抱著傷口,日子表面過得平靜,夜裡卻常有人夢見被大水吞噬的親人。
洛寧沒有多問,如同以往到過的地方一樣,他從不問。
但那天夜裡,他在教堂廢墟前坐下,開始彈琴。
曲子溫柔得像是溫暖的手,輕輕撫過那些藏在心底最深、說不出口的疼痛。
他沒有唱出歌詞,只是哼著模糊的旋律。
一個接一個,村民們在無意間走出家門,站在遠處聽。
有人掉了眼淚,有人把為亡者準備卻從沒敢開口的話輕聲說出。
「對不起。」
「我還在想你。」
「我好累。」
洛寧什麼也沒說,只是彈著琴,讓所有聲音都慢慢消失在夜風裡。
天快亮時,他站起來,留下那把吉他靠在教堂門前的石階上,對著小男孩笑了笑:「這把吉他送給你們,有一天,你也會明白它為什麼能讓人流淚。」
然後,他走了。
村民們發現,從那天起,夢裡的水災不再出現,夜晚也不再聽見哭泣聲。
那把舊吉他成了教堂門口的物件,每當有人心裡苦悶,就去那兒坐坐,隨便撥兩下,或許流幾滴淚,再慢慢走回自己的生活裡去。
而據說在遙遠的另一座小鎮,也有人聽見一樣溫柔的琴聲,和那個穿著亞麻襯衫、笑起來像風一樣的旅人。
沒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只知道他會在你最需要的時候,走進你的世界,彈一首無名的歌,然後離開。
因為他從來都不屬於任何地方,只屬於每個人心裡那個還沒痊癒的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