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依凡陪阿嬤度過安寧病房最後的時光,晚上經常隨著病人的聲響醒來,她看阿嬤從沒真正睡著、沒真正清醒。攤開這些敘述,句子都簡短,但令人感受到祖孫間的連結,以及祖母逝去後,吳依凡心裡一直保留與阿嬤一起的角落。她保留兩位祖母遺留下來的衣物,穿出去,就是受人注目的古著,她些微提起下巴得意的這麼說。但恐怕她也一直承受著這些遺物的溫暖的負荷吧。
吳依凡創作阿嬤的遺物計畫,自2022年起分別呈現不同版本,骨幹精神是一樣的,形式完全不同,可見她心中持續眷戀這個主題。面對阿嬤留下的衣服,她提問「到底祖母有沒有穿上它們,去過她喜歡的生活呢?」她穿上阿嬤的衣物,寫說「我成了另一個我,還是說我不再只是我,而是多了祖母的陪伴?」

參演人員美麗的書法字
2025格桑製作《遺物計畫—阿嬤的衣服/共創版》在台北梁實秋故居演出,7名演出人員在這棟有真實生活痕跡的日式老房子,從個人的記憶作為起點,觀眾會聽到不同參演人員的口述經驗,匯流對阿嬤的普同情感,或對逝去的親愛的人的思念,輕輕的無語交流,帶著觀眾進入各自的記憶庫。
2名舞者反覆拆開、折疊一件一件衣服。起居間靠牆處一支衣桿也掛上幾件衣服,阿嬤時代的衣服,圖樣有很多的花,像是木槿、菊花、罌粟花、薔薇、小白花,和說不出名字的花;色調都比現在常見的成衣還要活潑,有喜氣洋洋、織進金蔥線的紅色旗袍;高腰洋裝,一件開著黃色大花、一件綠色整件底部壓有花草紋。人穿衣裳,分分秒秒發生關係,舞者細細撫平折好的衣服,加深我們看待物件的黏著度。
一段讓舞者透過錄音講故事的方式,自述與衣物的關係,吳祐麒講從德國帶回來的頭巾,給他帶來自信和力量。他接著暢快的翻身旋轉、踢腿、揚手跳舞,在長寬不到3公尺的起居間,觀眾就逼近坐在邊上,他發揮高度自律的肢體動作,揮灑間又暢快自然,充分展現他藉由這塊頭巾,為他跳舞加分的狀態。

另一名舞者陳釗婷帶來一件到倫敦當交換生買的彩色圖案長袖襯衫,這件衣服是她體驗獨立生活、自由的回憶。她的獨舞在張開雙臂旋轉的動作中,頭頸也充分和手臂一樣長長的伸展,整個人飄起來,對自由的嚮往一覽無遺;她的手部和腳的動作都流露感情,讓我們跟著她陷入回憶,看到她解放身心自由的理想狀態。
衣物對一個人的生命片段有意義,衣物有時空的痕跡,也有凝結時空的力量。當陳釗婷換上依凡阿嬤的洋裝重新出場,和吳祐麒的雙人舞,如同孫兒和記憶的祖母兩人對話。回到吳依凡對著阿嬤衣服的提問「阿嬤穿上這件衣服,是否過她想要的生活呢?」她的問題其實也是「阿嬤,你好嗎?開心嗎?」
眾人回憶與阿嬤的相處,我們通常還小,不知道阿嬤的苦與樂。長大了,阿嬤不在身邊、不在人世,很多問題竟是藉由遺物相望,只能在想像的境地相遇。接近結尾的雙人舞,讓我們看到我們有機會和阿嬤對話,相互慰藉、相互說著說不完的話,有種靈魂被溫暖擁抱的感覺。
梁實秋故居演出場地的每個隔間都不大,5名非專業舞者各自佔據一個空間,開演前各自發揮,可能有引導觀眾認識老房子的意圖。我想像他們是祖母角色的分身,是另一個世代的人,如同真實住在這棟老房子裡的人。那麼他們更適合做出生活化的動作,在那個特定功能的空間裡會做的動作,進而演繹變奏,應該更能發揮空間的意義,及舞者與舞作的關聯。
遺物計畫—阿嬤的衣服/共創版繼續推進,7月到苗栗,接著去花蓮。
至於吳依凡睹物思人及其延伸感情能否就此獲得安頓?我總覺得她會繼續構思下一個版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