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月19日,週五下午兩點,天氣剛好,我帶著八位學生來到台中某區的茶藝老師手搖飲教室。這是微學分課程的延伸活動,也是這學期最後一次與這群學生見面——對他們來說,或許也是大學裡最後一次參加這種動手體驗的課程。
我一直很喜歡泡茶,喜歡那種緩慢的節奏與專注的空氣感。幾年前,我曾在台北某博物館,為四位來自日本的觀光系學生與他們的老師進行一場茶席展演。那場展演其實只是一次交流,但我記得我一邊泡茶、一邊講解台灣茶文化與日常飲茶的差異時,坐在對面的日本老師微微點頭,最後用日文說:「原來茶可以這麼靜,也可以這麼開放。」
那句話一直留在我心裡。這幾年,我與博士班同學茶藝老師一起辦了十幾場茶藝體驗課,從磨抹茶、泡冷泡、講茶具器型,一直到這兩年慢慢轉入手搖飲教學。
我們不是在追流行,而是想試試看:如果「泡茶」可以進入美術館,那「搖茶」能不能進入學生的生活?
這次我們選用了台灣茶藝協會正在開發的澄茶與橘茶。這些茶不是市面上的通路商品,而是還在研發階段的新茶。我們安排學生從香氣開始、到口感、再到組合風味,讓他們一口一口地喝,並給出自己的感受與建議。
最受歡迎的是「橘茶+牛奶」,那味道讓學生眼睛一亮;而「橘茶+水蜜桃」則被一致評為「戀愛談崩的味道」。
但有趣的不是哪杯最好喝,而是學生說出:「好喝的不是因為它是新鮮的,而是我們也有參與。」
的確,這批茶是由學生作為第一線測試者給出回饋的,他們的味覺、描述、建議,都將回到茶藝協會的資料庫裡。那是一種從「品嚐者」轉變為「參與者」的角色轉換。
我記得學期初有學生問過我:「老師,茶葉泡出來的茶真的比便利商店的罐裝茶好喝嗎?」
當時他不是挑釁,只是好奇。對他來說,茶就是解渴的東西——跟水差不多。
但這堂課我們做的事情,就是慢慢把那個「差不多」打開,讓他看見其中的選擇、設計與感受。
所以我問他們:「為什麼一杯手搖飲能賣得比罐裝茶還貴?」
學生的答案比我預期的還多:
「因為是現泡的。」
「因為我可以決定糖冰,這杯是我自己選的。」
「因為我還可以幫它命名,那杯就真的變成我自己的。」
接著進入實作,茶藝老師看著我搖茶的方式笑說:「你是不是男人啊?這麼溫柔不行啦!」
然後他示範:「記得,上七下八,搖出節奏才會混得均勻,茶香才會開。」
學生邊笑邊搖,還各自為自己的作品取名。「芝橙慢行」、「畢業不加冰」、「酸甜就像我」——每一杯茶,都是一段個人故事。
我們原本排到五點,結果延到六點都沒結束。
學生拍照、聊天、重喝,最後被店長請到店外的陽台拍照打卡。他說:「光很好,幫我們打個卡就好。」
學生當然開心,全場拍照氣氛高漲。但這時也出現一段小插曲。
有對男男情侶,其中一位拍得太入戲,另一位在旁邊等了快三十分鐘,從一開始的配合,到後來臉色逐漸冷卻。
他們後來站到店門口小聲講話,沒吵架,但氣氛明顯變了。
那瞬間我突然覺得:對,這才是真實的課堂——一杯手搖飲的快樂、一段關係的摩擦,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活動結束後,有位學生跟我說:「老師,我明天要去宗教單位的烤豬肉營,我要帶這杯去,這是我人生第一杯自己搖的茶耶。」
我看著她手裡那杯封膜寫著「我不再喝罐裝茶了」,沒有說太多,只是點頭。那一刻我知道,我們做對了一件事。
後來還有兩位學生,私下開始做手搖飲店的比較。他們一間間試,一間間記錄。
他們發現「某家手搖飲」的粉粿系列是一種融合傳統與創新的手搖飲形式。他們甚至討論出粉粿是「加料」但也可視為「主體」,是一種「模糊界線」的產品策略。
這些討論,不只是消費經驗,而是課堂與生活產生連結的結果。
這不是一門要培養專業調茶師的課。
而是一門,讓你知道你其實可以參與、可以選擇、可以命名、可以定義的課。
那一杯茶,不是最好喝的一杯。
但會是你最記得的那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