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迷宮,狹窄的走道,看不見手,看不見腳,看不見自己,只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走,但真的在走嗎?
走道看不到盡頭,兩側狹窄又摸不著邊,沒有事物能證明自己正在移動。
走道有風,也感覺不到風從哪裡吹來,只能聞到焦臭味與硝煙味;走道有溫度,是冰冷又暖心的水溫,是熾熱又寒心的烈火;走道有聲響,但聽不出來是什麼,說是沉默,但又有哪種沉默震耳欲聾?是自己的呼吸聲嗎?
是自己的心跳聲嗎?
還是都出自於關於活著的記憶?
矛盾、又矛盾。
卡住了,上不去,下不來。
自己還在走嗎?
漆黑的迷宮,狹窄的走道,看不見手,看不見腳,看不見自己,只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走,但真的在走嗎?
走道看不到盡頭,兩側狹窄又摸不著邊,沒有事物能證明自己正在移動......自己還在走嗎?
漆黑的迷宮,狹窄的走道,看不見手,看不見腳......自己還在走嗎?
自己還在走嗎?
自己還在嗎?
自己在嗎?
在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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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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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掙扎,就有希望。」
「戰爭遲早會結束,我們會有更美好的未來。」
「以未來王女的名義,我必不辜負我的承諾。」
回憶湧動,從在美術館撿到琳開始,接著是對戰、相處、合作、道別,回想的時序一直走到盡頭,洪傑才醒轉過來。
洪傑依然困在漆黑的迷宮,但至少撿回意識。
「難怪小傑沒叫我吃人魚大腦,根本精神中毒。」洪傑心想,
「可是......我怎麼醒來的?」
有東西在呼喚他,或他在呼喚些什麼,但不確定。
洪傑想破頭後,決定先觀察環境,但環境太簡單,簡單到不該只有這些。
「琳提過每個移植到利維坦身上的人魚大腦,都處在重傷的彌留之際。」
「但她們死不了,一直當生物版的電腦,替利維坦思考。」
「死不了...所以說是困住了?」
「迷宮本身就是囚牢嗎?」
洪傑手摸迷宮的牆壁,說是摸,但沒有感受到牆壁與自己的手,他只意識到有某種阻擋物。
「精神與肉體一體兩面。」洪傑想起小傑的話,「既然我身在人魚的精神空間,我理應能溯源她大腦的記憶。」
洪傑懷抱回憶的心態,嘗試喚起遙遠的記憶,遙遠的曾經發生。
洪傑穿出迷宮的牆。
剎那間,火光連天、砲聲連連,海面在燃燒,大火從岸邊延伸到海上,熾熱的火紅,蒸出蓋住天空煙與霧,還有屍體的焦臭與硝煙味,燒的是海獸們的遺骸,燒在牠們用血肉堆出的路上。
沙灘成了屍灘,遠超文字能形容的壯烈。
洪傑無法看得仔細,於是他抬頭眺望,看見那淹到腰身的自由女神像。
這裡是北美戰場。
「每個主要戰場,都有王室成員親自指揮。」
洪傑結束回憶,回到迷宮,大致猜出自己為什麼能醒來,於是邁開步伐,直走、轉彎、直走......他越走越快,甚至小跑起來,沒有任何通過每個岔口,洪傑全憑相信直覺,而直覺來自洪傑記憶裡的共鳴。
他抵達迷宮的中心,這裡的黑比迷宮本身更暗、更冷、更排斥,有股力量反向推著洪傑離開。
洪傑無懼,將手掌伸入黑暗,頓時千根針刺指甲縫裡,扭鑽進去,掰開指甲與肉。
但正因疼痛,洪傑感覺到自己的手,以及更清晰的自我。
「有破綻啊,利維坦。」洪傑冒著冷汗笑說,現在的他,清楚自己既在黑盒子的迷宮裡,也在盒子外的精神領域裡,捧著黑盒子。
「迷宮作為囚禁瀕死心靈,讓她們永遠走不到死亡的盡頭。
但迷宮早在你背叛人魚前,就存在了。
你只是用恐懼把迷宮染成黑色,一邊折磨她們,一邊隱藏迷宮的核心。
讓我看看所謂的核心到底是啥?」
洪傑忍痛伸進一整隻手,直到肩膀沒入,直到兩隻手都進去,用盡全身的力量,他終於抓出一件事物。
那是一道微光,光裡有洪傑熟悉的面孔,迴盪剛聽見的話語,以及他與她在過去四個月相處的點點滴滴。
洪傑瞬間明白,他能從迷失中回來,只因為他的記憶與核心共鳴。
「只要掙扎,就有希望。」
「戰爭遲早會結束,我們會有更美好的未來。」
「以未來王女的名義,我必不辜負我的承諾。」
迷宮一開始,是人魚自己搭建的。
瀕死的人魚,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依然相信琳的誓言。
她們自願放棄死亡的權利,讓大腦被移植到利維坦身上。
「......醒醒,醒醒!」
洪傑睜開眼睛,回到高空墜落的現在,小傑正在大喊,「不能吃,趕快吐出來,你會陷進去!」
洪傑意識到自己正大口咬在人魚腦袋上,他一不做二不休,狼吞虎嚥全吃下去。
「你瘋了?」小傑尖叫,「你怎麼沒困在裡面?」
「你覺得我會困在裡面?」洪傑反問。
「大概吧?」小傑說,「希望只記錄記憶和知識,沒包含人魚的情感,我只能猜裡面很兇險。」
「你猜對了,我確實差點走不出來。」洪傑抹掉鼻血,腦裡嗡嗡作響,指尖還在發麻,踏入迷宮終究有副作用,「利維坦身上的腦袋,是不是都移植北美戰場的重傷人魚?」
「這一隻是。」小傑回答。
「那好,」洪傑說,「我可以突破利維坦的恐懼,喚醒大腦裡的希望。
你趕緊提取大腦的作戰指令,我要知道『眼』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