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裡的晨讀
森澤睜開眼，光還沒醒。他醒得太早，或太晚。四面牆無聲，卻不是靜止──牆上那熟悉的影子，正低頭系著鞋帶。
他沒動，它卻動了。像前一夜夢中殘餘的幻象，又像誰偷了時間，將昨日的自己投在今日的牆上。
他盯著那影子，像盯著牆後的自己。「你不是我的影子，對嗎？」
影子慢慢站起來，轉過來──臉，竟是孩童的模樣，眼神卻早已老去。聲音稚嫩，語氣如預謀已久。
「我是你丟掉的那段時光，是你忘記如何停下的那一個‘森澤’。」
森澤沉默，空氣裡浮著一種慢性的恐懼，像被時間拉長的迴音。
「你，怎麼還在？」
「你從未真正忘記我。只是你一直努力假裝：努力、效率、任務、紀律。可你忘了，這屋子不是為前進建的，而是為了停下來。」
話語未落，一本舊書像被吐出似地從牆縫滑出，書頁微微泛黃，書名映在晨光裡——
《緩慢者之書》。
他打開第一頁，只有一句詩：
「真正統治世界的，從來不是快，而是選擇不動的那一刻。」
第二頁：
「被遺忘的，不是你，而是那些不願奔跑的你。」
第三頁自動翻起來，沒有字，只有一個黑點，像什麼東西正凝視著他。
他放下書，影子卻已站到窗邊，看著街景說：
「他們也開始模仿你了。你的‘懶惰’，正在流行。」
森澤困惑地走出門。這一次，他沒有戴手錶，沒看手機。他走得慢，甚至停在街口的早餐攤前，站了整整五分鐘，只看蛋餅翻面的動作。蛋餅師傅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也不催他。
今天的城市，很慢。
下午他沒去開會，也沒發郵件。他看著辦公室牆上的員工動作，像提線木偶走進失速的默劇。
但更多人，正在桌下偷偷畫圖、寫詩、甚至睡覺。
回到老屋，夜幕低垂。他在鏡子前停下，擁抱一天的無為。
他抬起手，鏡中那人卻沒動。
「哈……」
影子笑了，那聲音像從牆角滑出來的風。
「你早已不是主人了。」
